《射日》第97章


船出去,一边咒骂,一边挥舞长刀和棍子朝水上猛抽了一气,还没等他骂,洪水便退走了。羿说:“要是洪水再来一次,我就拜神!”不到二十天,洪水像开玩笑似的如约而至。羿的弓箭、长刀和扶桑杖全都失效,但他对祭天的承诺也毫无记忆了,他站在城头上看着洪水拍打城墙,说道:“这他妈的是宣战!”左右的人问他:“陛下,我们的敌人在哪儿呀?”他说:“我会找到他的。”随后有一些道士进了阳都,他们散布说,天子宁愿洪水滔天,也不愿意拜祭河神,可见是无可救药的野蛮人。羿命人搜捕这些道士,发现他们过去都是羲和的门徒,如今信奉大河之神。他说:“用女人祭神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用道士的人头试试。”武士们因此在城头上斩了十几个道士,把人头扔进洪水里,结果洪水更高了,阳都的外城水深过腰。羿说:“让人们都学会划船和游泳。”然后他打开内城,让女人和孩子住在山坡上的宫殿和庄园里,还让他们每天晚上都唱歌跳舞,就是不许向河神祈祷。而他不等洪水退去就上了嵩山,因为他的儿子要过生日。
就在他儿子过生日的第三天,他又迎来了应龙和那对儿连体兄弟,他们给他献上了一个他喜欢的治水办法,跟他那射日的奇迹简直不相上下——他们建议说:“让蚩尤人去诅咒洪水。”那时,蚩尤王羽烛和前任蚩尤王子牙都在山上,他们说:“要说诅咒,我们可没闲着。”应龙说:“你们毛孩子的劲头儿可不行,这事儿得炼来。”日奴和夜奴随后说,他们路上经过炼的坟墓,发现那儿就像一个被透明的水晶杯子罩住的花园,洪水远远地在四周环绕,就是不能淹没它。几个蚩尤人齐声说道:“大神是存在的!”他们一刻也没耽搁,连夜乘一艘快船来到半阳山南部的平原上,蚩尤人在那里建起来的寨子已经变成一片湖泽,寨子后面的那块高地也被没了顶。但是连体兄弟说得没错,高地向北的坡上,洪水在那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围成了一个壮观的水墙,透过水墙甚至能看到在水中游泳的大鱼和乌龟,它们要是不小心的话就能从水墙里冲出来掉到地上。水墙的下面是一片鲜花盛开的草地,很多美丽的野兽趴在那儿睡觉。草地中央就是炼的坟墓,坟墓前的石碑安然无恙地耸立在那儿,它就像沉思的炼一样带着镇定的嘲笑。羿和羽烛看见这情景,似乎早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连商量一下都没有,就一起跳下去,在炼的墓碑前,他们双膝同时发软,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这时,坟墓裂开了,炼的鬼魂从里面站了起来,他还是那个巨人,浑身发光,披着那张曾经让他飞回家的毯子,手里拎着那杆青铜大戟,它锋利的光辉和散发的神气就像刚在落天江里冲刷过一样。他看了看他的两个儿子,声音洪亮地问了一句:“我死了多久了?”羿和羽烛盘算了一阵,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十五年啦。”炼嘟囔着说:“到时候了。”他让羿和羽烛起来:“以后别在这儿跪着了,我要挪地方了。”他说着就飘到空中,飘了没多高,他把那张毯子扔到落天儿和羽树手里,“我用不着这玩意儿了,”他说,“把这个交给你们的姑姑,她也许用得着。” 这张毯子在羿和羽烛手里还带着热气,就像刚刚遮盖过一个熟睡的人的美梦。羿冲炼说:“你要去哪儿呀?”炼说:“你要是能去昆仑山,会在那儿找到我。”羽烛说:“你顺便让地上干净点吧。”炼在空中看了一眼洪水,把大戟朝天上一指,用一种可怕的声音说道:
“洪水不退,群鬼与诸神死战!”
他说完这话就飞走了。洪水当时就开始消退。两天后的黎明,洪水全部退走,退得大地一干二净,就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
羿与羽烛回到嵩山,把炼的毯子交给了笛。笛抚摸这张毯子时,眼睛里泪光闪闪。
羽烛与闻观的爱情
嵩山上这对儿金童玉女,羽烛和闻观,让人搞不清楚。他们两个人从彼此相视的第一眼就开始谈恋爱,那时羽烛还没从病床上起来,脸上是融化的雪水,嘴里还含着这少女塞给他的一块冰,眼睛刚刚复明,样子就像哭了一场。五年过去了,他们还在谈恋爱,几乎是天天谈,但每天都只是手拉手,从早到晚,满山转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偶尔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但这不会让他们的关系有任何进展,因为他们那两双眼睛里头除了纯洁之外,什么也没有,还不如不看。当年,羿和一个蚩尤人的野丫头在树丛中黑灯瞎火地翻滚野合的时候,羽烛和闻观正手拉手地在山顶上看星星。羿和那个野丫头的儿子快长到四岁了,这两个人还是手拉手——白天溜达,去闻各种野花的味道,晚上呢,则去看星星。有时候一边看星星,女孩儿一边弹琴,弹得满天星星跳舞,羽烛就痴了。女孩儿要是困了,羽烛就把她送回去,在门口,他们两只手要是想分开,简直得费上半天劲,最后他们要互相凝视对方的眼睛好一阵子才行。起初,他们这样手拉手还躲着别人,后来撞见他们手拉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不躲着别人了。几乎所有人都为他们高兴,猎手、巫师、留在山上的道男道女,都喜欢看他们谈恋爱,因为他们太相配了,就像两个闪光的天使在人间漫步。他们经过的地方到处是冰雪融化的春天气味,被他们触摸的鲜花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谢。他们手拉手的样子简直就是嵩山上的一道活动的风景,有多少人暗中留意他们进一步的发展——如果他们有进一步亲昵的动作,大概每个人的灵魂都得融化和欢呼起来。但是不久之后,人们就发现了问题:这对金童玉女似乎永远只会这么下去,手拉手,此外什么也不做——时间在他们手拉手的时候是停止的,每一个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在过相同的一天。人们后来几乎绝望了,因为这种事别人也帮不上忙,只能在站在一边干着急。最关心他们的笛为此叹气说:“真不幸,这对儿小傻瓜一个是石头,一个是不开化的冰。”
笛在这件事上又像个正经八百的女人和姑姑了,她站在她侄子的立场上,觉得这罕见的美丽女孩儿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她指望她给他们家生个一男半女,好让炼的香火不断。有一天,她决定跟这对儿恋爱中的天使亲自谈谈,让他们回到人间来。于是,她来到花园里收拾她种下的一片紫蒿草,故意挨到下午还没有走。羽烛和闻观果然就来了,手拉着手。他们每天下午都会在笛的花园里散步,因为这里通常没有人。笛于是叫他们过来,假装让他们帮忙收拾那些花。她先从她的紫蒿草说起,她说这些草是她从山谷里带来的种子种的,长得很好,花开得也旺盛。“但它们的味道就是不对,根本不能结出果来,也造不出酒。”她带着自嘲的笑容说,“我后来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来我带来的这些种子只能长出雌花来。”
羽烛说:“这样更好,它们再也不用被割去造酒了。”
笛说:“但是我带来的种子要没啦!”
羽烛说:“那就多看看它们吧,它们确实很美。”
笛对闻观说:“你说怎么办呢?”
闻观说:“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但您别费事了。”
笛看着他们俩说:“花可以不管,要是人这样就麻烦了。”
羽烛没听懂笛话里的意思,但是那女孩儿早听明白了。她拉了拉羽烛的手说:“我们走吧,让姑姑安静一会儿。”羽烛站起来要走,笛说:“羽烛先走,我和闻观说两句话。”羽烛就走开。闻观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笛,在所有人都敬畏的蚩尤女王面前,她毫无怯意。笛倒是有点难为情了,她后悔没有从山谷里带出个媒婆来。
她支吾了好一阵子,才说:“我以前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但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人了,而他就像个孩子。”
闻观说:“您就直说吧。”
笛笨拙地说道:“你们俩要是真好,就赶快成亲得了。”
闻观用大眼睛看着这个老姑娘,心里替她感到难过。“您瞧瞧您自己吧。”她说,“我看羽烛并不是唯一的孩子。”
这女孩儿说完就离开了花园。不久,她和羽烛又转过弯来,照样手拉手在笛面前经过,继续旁若无人地谈着他们那似乎永远也谈不完的爱情。
笛执迷不悟,还生了好几天的气。她觉得这个中原少女太过清高,以至于羽烛将来可能对付不了她。她怀着这样的担心下山去找了一趟老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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