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房客》第39章

“因为我想知道在那里布下奇局，剖腹取子的家伙，是不是我小时候遇到过的那个道人。”林清扬今天似乎决定完全不回避我的问题，照实回答我。
“道人？”
“我从出生的时候就会说话，会笑，从来不哭，父母和亲戚都不懂得保护我，成天抱着我在邻里间炫耀，后来经过一个道人发现了我，问我父母要走了我的生辰八字，之后我成长的日子就过得格外凄凉，家里人陆续都死去，我一个小孩子可怜巴巴的在各方援助下长大，我知道这一切一定和那个道人有关，所以我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到他，但是他应该运用了我命里的一些东西增加了修为，也许他已经用法术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重生成另外一个人，但我还是想把他找出来，所以一直在追寻。”林清扬说这段话时语气并不太沉重，只是一个人黯然地回忆着，我却听哭了，觉得他好可怜。
“所以你想一生都用在复仇上吗？”
他笑，摇摇头，“追踪的时间太久了，一直没有线索和结果，这样下去也容易使我迷失方向，我并不愿意真的把这一生全耗费在这件事上，所以不着急，慢慢来。何况这么多年来，我到处管闲事，收留了许许多多惨死的鬼，我答应过超度它们，最快的方式就是我去修行，然后把我的功德回向给它们。所以接下来我会离开都市，去找一个清静的修行之地。”
“修行？什么修行啊，我已经觉得你很厉害了，还需要修行吗？”
“为它们修行。”
“它们？”我困惑地问。这时林清扬用大拇指在我眉心摁了一下，念了一句咒语，我开了短短四、五秒钟的灵视，但是这四五秒钟之间，我却看见了整整站满一整个花园的鬼魂，围成了一圈又一圈，以林清扬为中心，所有的鬼魂都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望着他。
我的心脏像被电流击打了一下，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害怕。
“你是被它们强迫的吗？”
“怎么会，谁能强迫我做什么？只是看它们可怜，没人超度它们的话，它们也许会去害人，何必呢。”
“你不是会把鬼打下地狱吗？”
“那也得区分，要是顽固不化的恶鬼，当然送去地狱。”林清扬说。
我心里很替他不值，也非常舍不得，等于他自己浪费青春去修行，修行完的功德自己不要，全都给那些鬼。所以我越想越难过，一直哭一直哭。
他就开始乐，问我：“你到底哭什么呀哭？我又不是去死。”
“就是感到难过，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
“我可不觉得这是牺牲，这本来就是我的宿命。你出国，我出家，也许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懂吗？”
我拼命摇头，不懂，当然不懂了。
“林清扬，我喜欢你，我不想出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说完，我一下鼓起勇气抱住了他。他没有拒绝，只是任由我静静地抱着。
“小姑娘，我答应它们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所以我一定会去归隐去修行。”
“那我跟你一起去修行。”
“我们俩的生活完全不同，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命运，怎么可能去修行去出家呢？”他笑，“何况出家人斩断尘缘，就算你在我身边也得断绝所有不应该的念头，对你来说只能是浪费时间。乖，别哭了，好好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我还挺想在三年后去电影院看你拍的电影。”
“难道命运不可以改变吗？”
“命运也许可以改变，但要付出等同的代价，上天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所以改变命运没有意义，都是昙花一现，都是水月镜花。”
“林清扬……”
“乖，不哭了。”
“你也喜欢我吗？”
他笑，缓缓眨了眨眼睛，但是没有回答我。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符来，并没有回避我，而是直接对我说：“你知道我有办法解除你的一切烦恼，就像睡一觉醒来一样，立刻就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你要我彻底忘了你？”我问。
他没说话。
“林清扬，在你让我彻底遗忘以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会忘记的事，就算发生过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有意义，你也许懂得天机，懂得人生，懂得命运，但是你不懂女人。”我特别认真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
“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喜欢我，我也就认了，真的。”我用力抹掉流下的眼泪。
但他就是不说话。
“林清扬……”
他不开口，只是把符点燃了，就在这一瞬间，我猛地推开他，朝门外狂奔而去。反正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他清洗掉我脑海里关于他的记忆与感情。
☆、到此为止
我哭着打电话给伍先生，约他出来面谈，我想事到如今可以解开我心中困惑只有他了。等我离开普陀山回家，就尽快与伍先生见了一面。
伍先生特别预订了一家餐厅，是地道的台湾饭店，环境优雅，菜式也都是精品。但我哪有心情管这些呢，我很直接地就把我与林清扬遇到的问题告诉了伍先生，希望他有可以解答我内心疑惑与帮助我的方法。
伍先生听完我说的话特别吃惊，伍先生说：“怎么竟然是这样吗？我太迟钝了，没有发现你对林清扬先生的心意。原来是这样啊……”
我眼眶红了，请教他现在该怎么办。
伍先生说：“这可有点难办，艾小姐，我的建议还是希望你不要执着为好，林清扬先生本来就与我们寻常人类不一样，他是天众，是未来佛，一旦真正入定就能成就大道，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可能为凡间的小情小欲所改变。”
我一脸茫然，听不懂啊。
伍先生却很认真的样子，说了半天，看看我，发现我非常茫然，才知道他讲的术语我都听不懂。伍先生问我：“艾小姐是不是对这些事一点了解都没有，平常也没有修行？”
我点头。
“喔……这样啊……”伍先生恍然大悟，大概他以为我在林清扬身边，所以也是不简单的姑娘，可我偏偏什么也不懂。
“那这么说吧，艾小姐一定知道轮回之说，所有人类倘若没有修行，死后会进入轮回，也许转世为人，也许转世为动物，也许因为这一世的罪孽而受到惩罚进入地狱。宗教的修行，都是渴望在死后停止轮回，超脱生死，当然也会有稍微肤浅一点的修行，只为了下次轮回时得到福报，但是信仰坚定的修行者都希望在死后摆脱轮回，摆脱平凡的宿命，到达一个更高层次的境界，天众原本就是人众更高的境界，但还可以更高，成神成佛。这么说艾小姐可以明白吗？”伍先生问我。
“这么说我能懂，可这与林清扬有什么关系吗？他这么厉害，难道不是已经像神明一样？”
“神明是不会生活在凡间的，而林清扬原本就是天众，在天界生活，肯定因为一些原因才堕入轮回转生为人类，只有通过修行摆脱这一世的肉身再回到天界，或者直接成神。他是有很大的能力，所以他更容易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举一个通俗的例子来说，就是他必须回家去，而不能在凡间产生杂念，否则下一世再堕入轮回，他的能力会随之削减，长此以往，他就会慢慢退化成普通人类，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可怕的悲剧，不可以发生。这么说，艾小姐你能明白吗？”伍先生问我。
我深呼吸，听是听懂了，但是很悲伤……
我知道林清扬能力非凡，我知道他不同常人，却没有料到他根本不能在这个世界享有一切平凡人的欢乐，或许他不屑一顾，或许他深恶痛绝……
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根本不需要我，他的世界里不需要我……
很难过，有生之年，我认识了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家伙，这个家伙触动了我的心，却不可以接近。我必须放手，放他回家，我也必须忘了他，不让他感到麻烦……
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落下眼泪，但是微笑，对伍先生点了点头，“现在我都明白了。”
“艾小姐，别难过。人生很漫长，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伴侣。”伍先生安慰我。
“我懂。”我真的懂，就像鱼爱上飞鸟，但是飞鸟不可能深入海洋，鱼也不可能离开水一样。
“谢谢你，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对伍先生说。
半年后。我在武当山的一棵大菩提树下找到林清扬，他在树下打坐，背对着巍峨群山，他面容很安静，像一尊雕塑，很美。他在晨曦下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