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房客》第53章

我翻白眼。
“喂，小妞，你真的变了不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笑。
“在艰难的环境下独立生活一段时间，人总会成长吧。”
“能有多艰难？”
“肯定比不上你艰难，但是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这么说一件事吧，那时候我爸知道从建筑学院退学去学表演，气的断绝了我所有经济来源，我和表演班的几个穷同学住过各种脏乱差但便宜的地方，有一次挤在一幢老旧公寓楼的出租阁楼里，和老鼠当邻居。结果有个同学不争气，吸毒了，还抢我们钱，他抢走了这些钱买了毒品，也就够他爽片刻，可是对我们来说，不知道要饿几天肚子。他抢钱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拿着枪，没人敢抵抗，但是等他扭头转身的一刹那，我举起椅子砸了过去，我不想饿死，也不想成全一个坏人，就这么简单的理由，我却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在我的带动下，同学们一起扑上去制服了他，后来发现枪是假的。虽然有惊无险，但是那一瞬间我发现，一个人哪怕是被动地往前推一下，也会成长。所以我就渐渐变了，越来越敢同人打交道，越来越有独立的思想和生存能力，就是这样。”
“哈哈，竟然发表出这么一通演讲啊，不得了啊。”他笑。
“那是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都好。”
“林清扬，虽然之前我已经不害怕了，但是现在和你聊天，我就更不害怕了。”
“这就是我希望见到的。”
我微笑，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忽然发现和林清扬聊天，我忽视了眼前发生的景象，因为我低着头，外界环境看不到，只能看到前方解放军小哥的脚后跟，但是这时候我发现，他的裤子、皮鞋袜子都已经被烧毁了，更怵目惊心的是，他的小腿和脚上的肉也在焦灼生烟，渐渐被火融烧，露出白骨来……
我刚才说的不害怕瞬间就忘掉了，在我心慌的一瞬间，顿时感觉到灼灼热浪的温度，像密密麻麻的刀刃一样在身上胡乱切割，疼的无法忍受。
“别慌，别慌，静下心来，跟着念经文，别慌。”林清扬立刻安慰我。
我赶忙调整呼吸，竭力使自己平静，然后意识到另一点……
“是不是我也变成这样了？我的衣服，我的皮肤与肌肉也都灼烧融化了？”我问，有些想哭。
“地狱中肉身肯定会受到损伤，走出去就好了。”林清扬清描淡写地说。
“那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已经露出骨头架子了？”我真的很想哭！
“嗨。傻妞，人间都说一对爱人最美好的状态是白首到老，互相看到对方皱了皮掉了牙齿的模样还是深爱着对方，管这就说成了感人肺腑的真爱。如今我看到你的骨头架子，我还是深爱着你，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你们搞艺术的发挥一些想象力就知道这事多么惊心动魄了，比铁达尼还要唯美还要精彩还要浪漫还要真爱呢！”他特别夸张地哄我。
我觉得他是在忽悠我。
但想想是挺浪漫的。
一个男人看到你最糟糕的样子还是爱你，那是真爱没跑了。于是我又想哭又想笑的。
再看看林清扬，他还是这么英俊风流，青春貌美，我倒成了白骨架子了，不公平啊……
也不知道他是能听到我的全部想法还是什么的，他说：“那要不我也变成白骨架子样子陪着你好了，只要你不嫌弃看。”
“不要不要了，还是不要了。”我赶紧拒绝，“别搞得像医学院解剖室一样，我是视觉系的女人，我要看好看的美男子。”
“哈哈哈哈，怎么肤浅不死你！”他笑。
这时候，突然从四周传来巨大的咆哮声，伴随着恶声恶语，除了林清扬念经文的声音之外，突然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同经文一样，语言是平常人根本没有听过的，但奇特的是意思能听懂。似乎是一个个很凶狠的人在叫许多人的名字。
随即我听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在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不是说人死的时候，这一辈子干过的事情都会像快速放电影一样出现在眼前嘛，就是这种效果，不过现在我看到的可并不是一辈子里所有的事，准确来说是我这一辈子干过的所有错事与坏事，哪怕是无意之间踩死的一只蚂蚁都算。
这太恐怖了，因为这都是你自己无意间犯下的错，或者怎么说呢，身而为人活着，总会难免造成许多生灵的死亡，比如你吃饭肯定就要吃下一大堆动物的血肉吧，你走路也肯定会踩死一大堆虫子，被蚊子咬了也会出手打，小时候不懂事养的小动物，小鸟小鱼小乌龟蚕宝宝之类的，没有照顾好让它们死了……这些有意识无意识的统统是你的过错，全部是罪业，是要偿还的啊……还有平常偶尔骂的人，发的脾气，说的谎……全部都是……
当我看到这些心生恐惧时，那炽热的刺痛感就又回来了。
“别怕，冷静下来，反正是你做错的事，你要正面它，承认它，不必恐惧，因为恐惧没有用，你要惭愧和忏悔，有错认错才是正确的。”林清扬劝我。
“可是我觉得好难过啊……”我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难过就对了，麻木不仁才完蛋。”他说道。
“可是这样感觉人活着太艰难辛苦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安幸福，但其实都在犯错，这些错误还都会被追究……无论怎么活着都会伤害到一些生灵，这么痛苦……怎么办啊……”
“你也不用沮丧失落，痛苦本来就是生命的本源啊，但是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将来努力做一些善良正确的事情，去小心维护一些生灵不是很好嘛，这才不辜负你意识到这一生生而为人的意义。”林清扬说道。
我还是在哭，但努力镇定了一些，那些恶狠狠喊话的声音并没有消失。
我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而且每一次慌乱的时候，感受到的火焰的力量真的非常痛，而且是越来越痛，像经历一次爆炸。
林清扬又感觉到我的想法，说道：“人间有普通火、檀林火、太阳火、末劫火，每一项的炽热程度依次递增七倍，能感受到的痛苦是慢慢经历核武器爆炸的痛苦，照理说根本无法承受，但是换做是那些愚昧又不肯开化的灵魂身上，它们依然会在燃烧中仍互相残害，狱卒砍杀刺割每一个疯狂伤害的恶鬼，它们虽然在一瞬间破碎，但业力会叫它们复生，继续在地狱中受苦，于刹那间万生万死，直到赎完罪后才会决定去另一个地狱赎罪受苦，或是直接毁灭，烟消云散。”
林清扬说话间，我们行走的地方突然剧烈震撼起来，震动的整个人都在晃悠。林清扬的声音在空中说道：“不要乱，如果你心里认为脚下的路是平稳的，就会是平稳的，如果你被这震动所迷惑，就会承受震动而崩溃！”
他喊了好几声，然后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诶，好多鬼魂的定力不行，队伍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了……”
“啊，它们都去了哪里？”
“被鬼吏拖下地狱伏罪了呗。”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们刚才经过了八热地狱中的黑绳地狱，鬼吏会用刀斧锯子切有罪之人的血肉，一片片削下来，所以其实不只是火焰的力量，还有刀锯让人变成骨架子，之后经过了号叫地狱与大号叫地狱，有众恶鬼的凄厉哀叫声，四处都是燃烧的铁牢，逃无可逃。刚才走过了众合地狱，有两座火山像羊角一样互相撞击，产生了震动。这些景象如果忍不住抬眼去看，心神混乱，便会堕入。”
“听起来虽然很痛苦，但是已经经过五座地狱了，我们要加油。”
“是啊，你能坚持住最好啊。”
“林清扬你这样带着我们自己会辛苦吗？”
“还好，队伍里有几个顿悟的鬼魂，在地狱中修行，得出成果是最快的，现在它们也在帮我一起带队，非常好。”
“那我也很坚持，也很冷静，为什么我没有顿悟出什么，没有修行成果呢？”
林清扬仰头大笑，回答我说：“因为你心里爱着我啊，这么爱我，谈什么修行。其他成功的鬼魂可都是四大皆空，全放下来了，而且是一心慈悲了呢。你不行，你只要心里有爱情就不行。”
“喔，那不行就不行吧，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想修成的正果是你亲手为我戴上婚戒呢！”我很理直气壮的说。
林清扬又是一阵仰头大笑，好像我跟他在说笑话似的。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一会儿很浪漫，一会儿又很顽劣。
说真格的，如果是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到这里，应该早被各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