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传说 作者:裟椤双树》第65章


自以为得天独厚霸气十足天下无双的钟旭,却原来只是一个踩踏着亲人的生命与幸福长大的糊涂虫而已。
好大的一个笑话。
钟旭整个儿趟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咯咯直笑……
一滴眼泪从脸上爬过,有点痒,有点凉。
她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身旁的七星梵灯已经灭了,留下一缕青色的淡烟。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夜风撩动着窗帘,沙沙作响。
不成调的嗓门配着难听的音乐从隔壁人家传来,嘈杂而真实。
已经回来了吗?!
钟旭迟钝地转着头,木然地打量着四周。
当又酸又麻的难受感觉从手指脚尖迅速涌出,瞬时占据了她所有的感观细胞时,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安然回到了肉身之中。
没有余力去回忆自己是何时回来怎么回来的,钟旭努力伸直已近僵硬的四肢,像个见风就倒的八十岁老太太似的,颤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法堂。
墙上的钟,时针刚刚好指向9点。
灯亮灯灭,不过一个钟头的时间……
急促的手机铃音从扔在沙发一角的手提包里传出,钟旭却像没听见一般,径直朝大门走去。
砰!
只听得一声异响,钟旭一头撞在了结实的木门上。
揉着脑门冒了老半天金星之后,她才彻底意识到如今已是身在真实的现实世界,方才在幻境之中穿墙过门的本事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
顾不得头上肿起来的包包,钟旭抓住门把一阵乱拧。
啪啦!
门开了。
钟旭闪身往外一冲,却冷不丁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果然在这儿。”司徒月波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放下搁在耳边的手机,“你今天怎么了?打电话给你不接,医院里找不到你,回家你又不在。哎呀,你额头怎么肿了?”
见来人是他,钟旭整个人几乎都要垮掉,残留的一点力气霎时烟消云散。
有些孩子,磕了碰了,当时总是强忍着不哭,一直要忍到至亲的人出现,才哭得山摇地动。
钟旭抓住司徒月波的前襟,埋头崩溃地哭泣起来。
见状,司徒月波慌了手脚,忙揽住她,轻轻抚着她颤动的背脊:“怎么哭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啊。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钟旭不说话,继续哭。
她早已经习惯把自己归到“天塌下来有我扛”的那群人里,再难过也不曾在人前掉过半滴眼泪。
可是,今天,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不想装坚强,不想当英雄,只想哭,哭得毫无顾忌,哭得痛快淋漓。
惊讶之情从司徒月波脸上一闪而过,此时,他也不再开口相问,轻轻叹了口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完全包围在自己温暖且安全的怀里,低下头,以自己的脸庞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顶:“哭吧,如果那么难过的话。”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钟旭的哭声,惹得对面的人家开门探头看了好几次,连楼上的住户也忍不住从楼梯上伸个脑袋出来一探究竟。
被哭声引来的看客越来越多,而两个当事人却像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对旁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那不是钟家那丫头吗,好些日子没见她回来了。听说是嫁了个有钱人。”
“咋哭成那个样子?”
“是不是被有钱老公给踹啦?!”
“很有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哪那么容易。”
虽然只是“窃窃私语”,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司徒月波的耳朵里。
他抬起头,看向这些杂音的来源处。
并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只是一个凛冽的眼神,立刻就让这些市井评论家们住了口,一个个讪讪地缩回了头,老老实实回到各自的窝里,乒乒砰砰关上了门。
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很多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不知深浅的家伙知难而退,这一直是司徒月波有别于他人的本事。
不怒而威,被他做到了极致。
当看热闹的人尽数散去之后,司徒月波的前襟已经被钟旭的眼泪浸得透湿。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而闪烁,灯泡里细细的灯丝晃晃悠悠,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钟旭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她抽噎着抬起已经肿得不像样子的眼睛盯着司徒月波:“许飞……死了,我姐姐也……死了,都是……我……我害的。”
“许飞?啊,是你以前的主诊医生对吧。”司徒月波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脸迷惑,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里找到许飞这号人物,旋即又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死了?!怎么会呢?还有什么你姐姐?!我看我被你弄糊涂了。”
钟旭抓住司徒月波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摇头:“从头到尾,最糊涂的人是我,他们本该很幸福,但是都被我破坏了……”
“看着我!”司徒月波皱起眉头,双手捧起妻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早晨在拍卖会上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很不对劲,”他无奈又心痛地叹口气,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你必须马上跟我去医院看医生,不管是操劳过度也好,食物中毒也好,总之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
“医院……”司徒月波的话似乎提醒了钟旭,她狠狠擦掉刚刚从眼角溢出的泪水,努力振作精神,拽住他就朝楼下走,边走边说:“快,马上送我去医院,我要见奶奶。”
“你……好吧,但是看过你奶奶之后要马上跟我去看医生!”司徒月波心知拗不过她,只得先遵从了她的意思。
外面又飘起了小雨,温度几乎降到了零下。
细小的雨点密实地打在快速行进的BMW上,雨刷机械地运动着,挡风玻璃循环重复着模糊清晰、清晰模糊的状态—— 一如钟旭此刻的思维。
司徒月波专注地握着方向盘,不时转过头,忧心忡忡地看看蜷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的妻子。去医院的路上,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只心不在焉地听着车轮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嚓嚓声,沉默着朝目的地而去。
唰!
一片浑浊的泥水溅起,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钟旭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却没有留意埋伏在积水里的石坑,身子一斜,崴了脚。
她没有吭声,眉头一皱,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没事人一样微跛着腿朝前头跑去。
这一切,后面的司徒月波看得清清楚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取了车里的伞,追上去,为她遮住越来越大的夜雨。
雨大雨小,对钟旭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如今,她只想马上见到钟老太,她要问她,为什么当初要对她隐瞒那么多的事情。
裹着一身的狼狈,在沿途众人好奇的目光里,钟旭冲到了钟老太的病房前。
没有任何犹豫,开门,关门。
司徒月波被挡在了门外。
今天要谈的,是有关钟家整个家族的家事,她不预备把司徒月波牵扯在内。
“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躺在床上看报纸的钟老太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上下打量着不期而至的钟旭,吃惊不小地问道。
“我有一个姐姐……亲姐姐……钟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钟旭开门见山,红着眼睛走到钟老太床边,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钟老太盯着失控的孙女,半张的嘴过了好半天才合上。
“我能告诉你什么?!我并不知情。”钟老太低下头,把老花镜放到一旁,整理着手中纷乱的报纸。
“你知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否则你怎会放她一条生路?!”
脚踝处触电一般的疼痛令钟旭一颤,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冷硬的地上,双手死死抓住了白色的床单。
“我真的不知道。”钟老太平静地折叠着报纸,哗哗作响,“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又不能有任何逆转,我们就不要再执着于什么真相了。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徒添遗憾罢了。”
“奶奶,”钟旭抬起头,眼里噙着泪,“你一直要我对许飞手下留情,叫我不要‘咄咄逼人’,以前我不明白,也不在意你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你根本早就洞悉其中玄机。你,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钟老太侧过身子,伸手扶住钟旭的手臂:“你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她摇头拒绝。
不想站,也站不起来,脚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拉不动她,钟老太只好放弃,她坐直身子,看了钟旭半天,说道:“看过你带回来的照片,我才知道他就是当夜闯入法堂阻止我的人。不错,当夜他告诉了许多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我信了他,在看到你姐姐的眼睛之后。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让我一看就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爹妈,想到了一些非常模糊的片断。可是,我又不能确定什么,因为我的确不记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回到爱人的身边。临走时,她要我继续‘忘记’……这样的情形,你要我对你怎么说?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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