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第01部涉世之初(下)》第11章


莫奈德撷取了她的一个侧面,画中的女子也是一般大胆狂野,性征明显而妖娆。一头浓密的鬈发将她的面庞半遮。
“倒是深得画中三昧。”瑶光说。
夜光见了此画,也是喜不自胜,一连给了莫奈德几个飞吻。
和她的同胞妹妹类似,瑶光也善于舞蹈。但她跳的并非性感热辣的劲舞,而是舒徐雅致的曼舞。她口含一支娇艳欲滴的芙蓉花,水红色的柔丝薄纱,宽衣广袖,翩翩起舞犹如蝶影翻飞。
黛丝特和塔文森则常常弹奏乐器。塔文森的钢琴表演即兴随意,潇洒明快。至于清丽绝伦的古筝,如泣如诉的大提琴,干净的木吉他,灵动的竖琴,珠圆玉润的印度西塔尔琴……都是黛丝特喜欢而擅长的。
乐音翻滚不歇,旋律四处游走,丰润地流过平原,幽渺地穿过大山,激突地在云端攀升,碎裂在绝壁面前……山溪潺潺在流,暗花四处在开,璀璨的光华,浩淼的气象……黛丝特的情绪主导着震颤的乐音,乐音则又主导了听众的情绪,具有不可思议的、压倒性的感染力……
这样愉快轻松的日子,是西司廷里久违的了。
第十九章 变故陡生
深夜,莫奈德吸完了血,懒洋洋地踱步到街心公园。时候太晚了,公园里几乎没有人。他早已经习惯了孤独,一个人靠在长凳的椅背上默默坐着。
已是深秋时节,入夜了天空还是十分清朗,天幕不是黑沉沉的,反而透着瓦蓝。遥望苍穹,宛若碧波万顷的大海上洒印着无数的碎玉琼花。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噼啪作响。声音来来回回,由响到轻,又由轻到响。公园的岑寂被打破了。
只见一个女人在月光下失神地到处跑着,跌跌撞撞,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一身白衣却脏兮兮的,精赤着一双脚,乌黑,粗糙,还流着血。她经历了长途的辛苦跋涉吗?
莫奈德向她走去,她直勾勾的眼神迟钝地转了一下,眼睛很大,眼窝很深,却空洞无物。她好像看到了莫奈德,又好像没有。是一个流浪的女人?但在莫奈德看来,这个世界几乎充斥着流浪汉。纵然人可以发展出千丝万缕的家庭、朋友关系,但从独自降生到独自离世,谁的身心真正有寄托呢?莫奈德毫不迟疑地从她身边走过,向出口走去。那个女人光着的脚板在冰凉的路面上敲打出噼噼啪啪的钝响来,就是这种声音,刚才把莫奈德从沉思中震醒……
响声忽然停了,莫奈德不由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她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堆素白的衣衫包裹着她瘦弱的身子,伏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莫奈德顿了一顿,又往回走,弯下身看了看。穿过她零乱的头发,他看见了她深黑瞳孔中的绝望,那种无法表达的心碎和痛苦。就这一眼,莫奈德没办法轻松走开了。他蹲了下来,默默地读了一下她的心事,原来这个倔强女人满心想的都是去死。莫奈德阅心的时候,她也回望他,想的却是,这个男人会是世上看见我的最后一个人。
莫奈德有点吃惊,“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女人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方轻轻道:“我丢了工作。而我必须养活母亲、弟妹和两个孩子。”
她的语声很清晰,看起来并不像是精神失常。
“我想,老板解雇我是对的,我工作起来总是心不在焉……”她细弱地叹息一声。
“你做什么的?”
“我是餐馆的女招待,伺候人们没完没了的好胃口。”
仅仅因为生活压力就想死吗,还这样年轻。
莫奈德和她攀谈起来。
她以为这是死前的最后一次聊天,对眼前的陌生人也就毫不隐讳。她断续地诉说着她的生活负担有多沉重,工作是多么的乏味,母亲和她有多隔阂,丈夫和她根本是陌路人,却睡在同一张床上……说着说着,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来。
莫奈德没有料到,接下来她讲的却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十二岁的时候,和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窗,产生了朦胧的感情。到我十九岁,在一起整整有七年。”她停下来,醒了醒她的鼻子,声音镇定了很多,“在这七年当中,他给我戴过各式各样的戒指,都是他自己制作的,有的用红色的丝绳,有的用他的头发编成,还有金属圈、芦苇叶什么的,当我们路过花园的时候,他都会突然产生灵感,用花瓣做成一枚戒指。”
莫奈德注意到,眼下她的手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戴。
“我从不怀疑他就是我一生的托付,我十八岁的时候甚至怀过他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太小了,一生下来就死了,埋在了我家的后花园。”
莫奈德静静听着。
“我们长到十九岁的时候,我开始到饭馆上班,他也有了一份工作。我们见面没有从前那样多了,可他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我也更加依恋他了。他用第一笔薪水给我买了一枚银戒指,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婚戒了,我想再多存一点钱,我们就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了。”女人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公园深处黝黑浓密的林木。
“有一天,饭馆的生意特别好,过了打烊的时间还有两桌客人没走。但我记挂着他在门外等我,我交代了我的好姐妹替我照应着,急匆匆出了门,比平常晚了三十多分钟。我看见他在边门的角落吸着烟,人很放松地倚在墙上。我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为今天的迟到而道歉。他却没有随我一起走,站在饭店门外反复质问我为什么要他等候,为什么要摆千金小姐的架子。我无言以答,这是为了生计,为了我们的将来啊。可面对他的冰冷我一句都说不出口。于是我求他和我回去慢慢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不语,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站在饭店的门口,吸着他的烟。他不看我。
“我听见身后一片嘈杂,那些滞留的客人终于鱼贯而出,再后来我的小姐妹也匆匆地出来了,看见我和他仍然呆在这里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她什么也没说,低下头走了。我的泪水忽然涌上来了,问他究竟什么意思,他仍然喋喋不休地抱怨我让他在风中等候。那时候我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一怒之下就把那枚银戒指扔在他的手心里,一个人跑回了家。
“我想他第二天便会来找我的,我们之前也有过很多次小争执、小吵架。可是没有,他像蒸发了一样,就此没有出现过。他搬了家,换了工作,从此杳无音信……”她泣不成声。
莫奈德这才明白,这个男人戛然而止的恋情才是她的心魔。从表面上看起来,今晚她想自杀是因为丢了工作,其实潜伏的理由竟是十多年前的抛弃。她每次哭泣似乎都有不同原因,可追根溯源都是这个突然消失的男人。每当她生活中又出现别的不如意,无论多么微不足道,一联想起此事,她就会觉得她的人生是彻底的失败和苦难。当它和别的事情在她心里轮番折磨,彼此的痛苦程度竟会成倍上升。就好比说,有了这个黑色基调打底,无论涂抹任何色彩都不能改变这幅画了。
“你会觉得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两个孩子的母亲,还为从前小时候的事情流泪很幼稚吗?”女人抬起泪眼,可怜兮兮地问。
莫奈德真心实意地摇头。三十多岁?莫奈德已经三百多岁了,还不是常常梦回从前,想起他的人类生活,想起他的妻子,想起那个苹果脸的孩子……他也不由自主地痛楚起来了。
女人还在抽泣,诉说她常常梦见她在荒原寻找,直到浑身疲惫。在梦中她并不知道她在费劲地寻找什么,可醒过来他的脸孔就会缓缓浮起……是要寻找一个突然消失的理由吗?
“我真的想不通……”
莫奈德宽慰她良久。莫奈德有的是阅历,他用低沉缓慢的嗓音,讲了一些别人的故事给她听。人世间有的是苦难,莫奈德毫不费力就让这个女人忘掉了要去自杀的念头,转而为别人而流泪了。“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她问。莫奈德点头。
天有几分蒙蒙发亮了。莫奈德必须回家。他问:“你好受一点儿了吗?不要急着去死,明天我们再谈谈。”
女人感激地点头。
血族常常变更他们的活动场所,但莫奈德没有失约,第二天又去同一家公园的长凳上坐着。
女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和昨日完全不同了。她栗色的长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白色的衣衫穿得整整齐齐。当她望着他羞涩一笑的时候,莫奈德发现她还是个相当动人的成熟女人。
从此莫奈德成了这个女人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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