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第30章


一个半新不旧的菊花纹宝蓝荷包,上面并没有绣什么花样子,也没有装饰性的穗子,就是简简单单一个荷包,却一点也不难看。好像任何东西,都只能作为陪衬出现,无法夺取他的光华。
微微卷着袖子,玉腕素手,十指修长如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并不见讨人嫌的长指甲。
释然不觉就看呆了,心想也只有这双手,才配得上这个人。
哦,不对,应该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有这样一双手。
她不觉地瞄向自己落在膝上的双手,跟鸡爪子没啥太大差别。
她不禁心生懊恼,心想,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事儿呢?姨娘和大姐她们,总是要求她像个女孩子样儿,她还嫌她们啰嗦。
现在看来,她们才是正常的人,也比她懂的多。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哪怕临阵抱佛脚,也好过什么准备都不做。
她自嘲地抽抽鼻子,然后嗅到一缕清苦的药香,确认是从尔雅的身上沁出来的。
她一下子就想起端午节所见的那几个药包了。
那样清丽的字迹,应该就是尔雅留的。
这么说来,她跟他竟是错过了一次?
“死都死定了,看不出来?不服气?”
张先生的不耐,打断了释然的遐想。
她赶忙摄回心神,看向棋枰。
张先生借题发挥,并不因为有外人在,就对尔雅假以颜色:“以后要顶门立户的人,怎么这么黏糊!输就是输了,痛快点儿承认会死人吗?”
尔雅谦恭如常,也不知是涵养太好,还是经常这么给训斥,早已经麻木了。
释然倒是不由得皱起眉头。
张先生为老不尊,仗着年纪大、资历老,就可以所信所欲地斥责后辈,这一点,跟杨老太爷太像了。
释然打心眼儿不喜欢那个拿腔拿调的祖父。
不就是下个棋吗?好心好意陪你解闷儿,怎么倒陪出不是来了?
这种人,活该一个人寂寞。
第44回
下棋难道比拉犁扛活还辛苦?她偏不信这个邪。
“说白了,就是抢地盘吧?”
尔雅的讲解通俗易懂,释然渐渐地开悟了:“假如说,这一步不这样走,而是这个样子,可以不?”
说话间,将棋局一步步往回推演。
“随便你下到哪块地里,都是长不出粮食来的。”张先生捋着胡须,斜睨之际,尽显轻视。
“啪!”
几乎是同步,张先生利落地予以还击。
释然没有搭理他的得意,自顾跟尔雅探讨:“下棋就好像打仗,应该适用各种兵法吧?”
兵者,诡道也。
老实人斗不过流氓。
从来胜者为王,败者成寇。过程固然精彩,结果却是最重要的。
为了达到既定目标,可以声东击西,可以围魏救赵,可以舍身成仁,可以李代桃僵。
如果当真是“棋如人生”,那么,她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跟张先生相比,尔雅实在太文质彬彬了。可以说,心地太善良了。他知道不知道,作为一名医生,有时候杀人即救人?
张先生许是在山上住得太久了,太过压抑,行动间不觉就流露出迫不及待的宣泄意愿,好多地方走得嚣张跋扈,简直就是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尔雅尊重他是长者,甘愿被欺凌,她可不吃他那一套。
说实话,这两年山上山下这么跑着,她也是不大情愿的。要不是冲着母亲的面子,他张先生就算饿死在山上,又跟她有半文钱的关系!
吃了喝了家里那么多东西,他又给三房带来了什么帮助?
他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有个词儿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有个词儿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
他一个读书人,所读过的书莫不是都念进狗肚子里了?
所以,这种人一定要适时地让他清醒一下,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先生收敛起了倨傲,一只眼观棋、一只眼斜瞅着对手。
尔雅也在看。
他对释然并不陌生,早在三年前,外祖隐居到栖凤镇的那天起,就知道她、知道镇子上很多的人和事。
杨家的关系,几房儿女的状况,他全都了若指掌。
他知道这三年来,是杨家的四姑娘一直在照应着外祖父。
穷人家的孩子,在他的认知中,大概是拘谨的、黑瘦的。孩童的话,还会拖着鼻涕,满口粗话、脏话,脸上花花搭搭地。有事儿没事儿喜欢咧着嘴笑,等人靠近了想要交谈时,却又撒丫子跑得老远。
可是,释然的样子却颠覆了他先前的观念。
他从未见过如此遥远却又清晰的一个孩子。一只宽大的空顶帽,完全遮掩了她的面目,同时也掩饰了她作为孩童的一些特征。
他刚才曾想过帮她取下斗笠,但她是个什么反应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刹那的躲避。轻盈如风,若不是他心思细腻,几乎要给忽略掉。
她似乎是有所思虑。
只是很快地,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自己拿下了斗笠。
印象中的那个干枯若猴、一脸凶相的刁蛮丫头,在斗笠被掀开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不像寻常的孩子,总会带着几分或轻或重的孩子气,似乎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她是凝重的,就像——身边这棵树,那实在是一种很难用三言两语描述清楚的感觉。
从她的脸上,很难猜得到她心里的起伏。她看上去确实是呆的,呆得让人很容易忽视。
而事实上,她就在那里,千帆竞渡、万木枯荣,她才是那个历经沧海三迁的人。
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惊疑、失措。
所以,很难得的,当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那一抹欢喜和喜悦时,他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看得出,他给她留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第45回
她坐在他身边,他能听到她的细细的抽气声。她是觉得他身上的药味儿奇怪呢,还是好闻?
应该不讨厌吧?
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却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用自己的方式观察你、了解你。
假若不是见到了真人,他也会跟世人那样,把她划归为头大没脑的那种人吧?
他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孩子,稍加指点,就懂得举一反三。
她居然能够说出“下棋如打仗”这样的话来。
尔雅的震惊已无以复加。
……
“啪!”
张先生掷了棋子,伸个懒腰战起来:“横竖是个死,早晚都一样。”
他对释然,倒是没有像对尔雅那般疾言厉色。
释然仍旧盯着棋盘。
耳边,张先生扬声大叫:“没病的小子,叫你拿鱼竿过来,怎么回事!”
草屋里慌里慌张奔过来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回太爷,小的刚才在和面,腾不出手来。看您下棋,以为你不着急……”
张先生嗤之以鼻:“你当我老糊涂了吧?以为打个马虎眼儿就过去了,是吧?”
那小厮抠着指甲缝里的面粉,嘟囔道:“怎么会呢,您老多精啊,谁敢糊弄您……”
张先生的眼睛就瞪得比牛铃还大,原地转悠着找趁手的家要打那小厮:“下作的东西,还敢说不是欺负我老眼昏花?你家主人打哪儿划拉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回来!”
那小厮见事不妙,扭头就跑,口中拖着哭腔:“太爷你至于么!还有,小的不叫没病的,小的叫无患,无患子,那是治病救人的好药!”
张先生越发气得胡子都要飞上天了:“还敢犟嘴!过两天就该把主人踩到脚底下搓揉了!”
转向尔雅,义正词严道:“带着他赶紧走!以后别再来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用这种人,就不怕抓错药造出人命来?”
尔雅赔笑道:“太爷放心,他抓药极为小心。”
张先生原本是想抓个软弱的撒气,尔雅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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