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第34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冰凉地滚落下来,脸上湿成一片。
那是我们走在黄泉路上时,明悬看着曼珠沙华下的水光,眼里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恐惧,随着潋滟的水光映成近乎绝望地神色。他笃定地说,无论是谁认错,我也不会认错的。
再次见到孟婆的时候,她问明悬,“这次,要不要试试老婆子这碗汤?”明悬倏然变色,婉言拒绝道,“晚辈这次并不是求一个转世。”
在我懵懂地问孟婆,为什么奈何桥只有三层,而她口中通过黄泉却有四条路时,她咧嘴笑着,指着汹涌的水流,“这难道不是第四条路?”
走进冥殿之前,明悬说,冥殿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小心一些。当时我还在困惑,他分明认得孟婆,也知道过奈何桥的冥符存在,为什么没有进入冥殿。
那是因为,他不肯要一个轻轻松松的遗忘,放弃了通过冥殿的转世,在黄泉里等了我一千年。而我甚至没能与他有一个擦肩,就彼此错过。
☆、缘故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咽在心底的泪此刻夺眶而出,疼得撕心裂肺。我紧紧攥住紫陌的袍角,不顾一切地逼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咬紧牙关,不让一点呜咽的声音漏出来,“因为,这是帝尊的报复。这是他对你和师兄的报复。他选择让你飞升九天,不仅仅是为了褒奖你赢得大祭的荣耀,更是因为他有意想要得到你这个人。”
我恍然。原来我和明悬在那么早就在九天上相识倾心。帝尊给我飞升的旨意,自然不是因为我圆满地完成了他通知凡间的任务,而是因为他的私心,可是我却在九天上选择了明悬。是我不顾身份,带累了他和我一起上一世不得善终。
紫陌看着我的神情,嘴角抿起一丝坚定,微微摇头,“其实你不必为这件事愧疚,这是你的选择,也是师兄的选择。还有我和师傅,即便是再来一次,无论是身死还是被帝尊发落凡间,我们也一样会选择这么做。”
二十年前,帝尊震怒之下,我被收入天牢,明悬被判灰飞烟灭,云溪和紫陌连坐被软禁在府邸之内,听候发落。天族的炮烙,焚烧的不止是肉身,更是神仙所有的修为和魂魄。在炮烙台上,午时二刻,一切业已就绪。火神与雷神已将祭台烧得灼热时,云溪带着紫陌突破重重包围的天兵,由紫陌与行刑的一百守军纠缠在一起,云溪飞身扑上炮烙台,拿出一半的法术劈开绝天锁,硬是将明悬抢了出来。
九天上凭一己之力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云溪和紫陌被一同收押在天牢内,为着云溪是九天第一谋士的身份,为着他拼死保护明悬的举措,帝尊给了明悬一个折衷的选择:一样是贬下九天,要么历经冥界从此做一介凡人,要么在奈何桥前抹去这一世记忆,做鬼湖的谪仙。
为保云溪和紫陌性命无虞,明悬失去了一切违背天旨的能力。因着云溪,因着给牵念之人一个守护的承诺,他是九天上绝无仅有的自愿的谪仙。而帝尊给他的惩罚,是往届谪仙从来不曾有过的,最重的代价。
紫陌继续道,“那之后,我被驱遣到极东仙岛做了散仙,师兄在冥界黄泉苦苦等一个圆满,师傅被守关在天牢等候区处,你被帝尊斩杀,未曾经过鬼族投身成为又一个祭司。”
他苦笑一声,眼角泪渍未干,“师傅被关押十天之后,帝尊派遣他成为了你的大祭的导师,一样是非诏永世不得离开水族。为了躲避帝尊的眼睛,我和师兄还有师傅,这二十年里也只联系过两次。”
所以,我在林宣飞升四年后降生,是钦定的下一任祭司。云溪受命来到水族,自然认出了我就是那个始作俑者。我阖上眼帘,云溪初来时端坐在清心阁沉默的样子一点点冲刷着脑海。半年的光阴里,他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鬼湖,落寞地转动着手里的柳枝,一言不发。
紫陌顿了顿,轻声回忆道,“那两次联系,一次是七天前师兄在天梯上发给我的信号,另一次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我记得和紫陌在临去鬼族前坐在茅屋顶上,他端着那坛霸王醉,告诉我那是十年前他带来给明悬的酒。
我的泪不可遏制地掉下来。在云雾的高空,周围都是一片耀眼的光芒。我没办法通过太阳的方位断定时间,只知道,一寸寸光阴像指尖的细沙流淌而过。这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着,明悬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极东仙岛上,忍着箭雨和鬼兵的伤势,期盼地等着我,和当年在千年黄泉里毫无二致。
紫陌垂下眸子,“十年前,如果你还记得,正是上一次鬼湖水涨。”
☆、十年
是的,我怎么会忘。十年前鬼湖水涨,云溪第一次从沉默中醒来,说要见我。 
紫陌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那你一定也记得七天前我们进入冥界之前的水涨,对吗?那次水涨的直接原因是枉死城的倾覆,有些东西想从鬼湖里面强行出来。”
我点点头,紧接着一个激灵,明白了他在暗示我什么。十年前那一次鬼湖水涨,一样是有什么人想要破出鬼湖,这次水涨让云溪从困顿和抑郁中缓过神来。
紫陌捕捉到我明了的神色,噙上一抹酸苦的弧度,“那是师兄在离开黄泉七年之后,也就是他在鬼湖畔镇守的第八年初。那时,距离他最初陷落冥界恰恰是人间十年。师傅怕他失去理智,一直瞒着他没有告诉他你就是林宣这件事。”
他的目光迷离地飘向远处,“十年里,师兄每年一次去见孟婆,但是依旧一无所获。第十个年头,他去冥界寻了最后一次,还是只有失望。最后,他打破鬼门关,冲出了冥界,再也没有回到那里。”
十年前水涨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彼时,我还是水族迷迷糊糊的少祭司,不懂得大祭的险恶,没有把云溪的到来放在心上,那时候,我怎么能知道,记忆之外,还有一个我在九天上不顾性命想要守护的人,一次次为了我往返在冥界的黄泉和人间的鬼湖。
往昔的幕布一层层落下。我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所以云溪终于等到明悬放弃的时候,终于让他死心,这就是他放下心结肯教我法术的原因?”
紫陌听出我话里的责难的意味,霍然转身,刀片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也是我十年前不顾天旨离开极东仙岛,一定要去见师兄一面的原因。”
他的话外之音我全然明白。无论日后云溪如何真心爱护我,二十年之前,他和我也不过是九天上的泛泛之交。他是九天第一的谋士,我是出现后将明悬推上绝路的人,而后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他虽然能对我爱屋及乌,能和紫陌为了我与明悬做出最大的牺牲,却不会完全对我立即怀有多大的信任或是真心。
遑论,谁都能一眼看出,明悬是他在九天之上最珍爱的弟子。
红光漫天,云霞似锦。我知道还远远没有到日落的时辰,只是因为我们在云层之上才会对日月的迁移感受得如此敏感。
紫陌从驾上云雾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我,“所以,你看,当二十年前帝尊要追查的时候,他竟然带着你走下天梯。这是我和师傅都预料不到的做法,蠢得无异于自取死路。九天上的神仙都知道,师兄是唯一一个有实力在师傅羽化承袭的接班人,可他还是不要命地走了这条路。”
他违心地淡淡笑了笑,眉宇间悲戚的神色一点点弥漫开来,“那么多人接二连三地算计,无论是天梯还是叛乱,你看,他都把自己搭了进去,十年前我和师傅以为他能够放下,哪怕是暂时放下,但他还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的思路却跳到了别的地方,皱眉思索着我们离开树林时情形。紫陌看着沉昱追来的身影,眉目间少有的凛冽,问他,你知不知道,那天在天梯上的人,也有林音。
他分明是话中有话。
恍惚间,连我也为自己开口的坚决和冷静吃了一惊:“紫陌,天梯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我实情。”
☆、始末
紫陌像是没有料到我的问题,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我咬牙追问道,“你一早就知道其中的缘故对不对?那次天梯上有太多的蹊跷,我还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我一眼,缩了缩身子,“我答应了师兄,这件事绝不会告诉你。”
我看着他犹豫的样子,这时候,才隐约察觉到有一点和他在鬼湖边初识那种鲜活和冲劲。我苦笑一声怂恿他,“这么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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