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25章


似有冰凉的水雾兜头盖脸地浇下,项庭秀整个儿僵了僵,两手不自在地绞在了一块,犹犹犹豫豫地唤道:“姐姐……”
项庭真轻轻地“嗯”了一声,“什么?”
项庭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倏地眼前似乎浮现起言溥博温情脉脉的脸庞。他是如日中天的皇子,是炙手可热的晋王。得蒙他的另眼相看,于她而言,是莫大的荣幸,是卑微如她的奢望。教她如何能就此放弃?一无所有,受尽白眼的日子,她已承受日久,真的不想来日,因着庶出的身份,面临低嫁的命运,再于荆钗布衣的落魄之中了却余生。
倘若此时狠一狠心,便是尊卑两重天,那么她何乐而不为?
她压下了几欲脱口而出的真话,微微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姐姐的眼睛,轻声道:“王爷他,真的很好,姐姐来日,一定会过得喜乐。”
项庭真不觉感慨:“我并不是不晓得,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婚配之事全不由自己作主,这当中牵系的是宗族的兴衰。如今爹爹怜我,替我选了这么一位人中之龙,难得的是,为人性子俱佳……”她甜甜而笑,两眉如弯月,“这也是我的福气罢。”
项庭秀心中难受,只吸一吸气,道:“明日我来陪你一道打络子,可好?”
项庭真微笑道:“自然是再好不过。”
项庭秀心中有事,只垂首替姐姐理着桌上的丝线,一根一根,如同是心中的乱麻,只需要冷硬了心思,便能轻易将其理清,不成困扰。
至酉时三刻,项庭真方欲命小厨房准备晚膳,白福家的便过来通传,说是老爷之意,请三姑娘到昌荣正厅去用膳。自各房各院设立小厨房以来,若非大节或是另有要事,府中鲜少有聚于一堂用膳的时候,今儿项景天特命她至正厅,料定该是不同寻常了。
她依时而至,才进厅中,却见父亲已候在金丝楠木圆桌旁的主位之上,下首左侧坐着项云柏夫妇、项庭茵三人,右侧便是沈氏以及项云杨二人。她眼见母亲神色不悦,心知不好,遂行过礼后便在二哥哥身旁落座,不敢多言。
下人们上前来伺候上菜,项庭真始知今夜在正厅用膳的便是他们几个了,人虽不多,却隐隐地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压抑,一时无心进食,只静静等待着父亲引话入正题。
待得膳罢,项景天以清茶漱口后,方缓声道:“今夜你们都在,有一事,必须由云柏亲自向大娘说清楚,你们在旁都好好听着,当是作个见证也好,知会也好,左右说不上什么好事,你们都好生留心着便是。”
项云柏煞有介事地来到沈氏跟前,冷不丁地跪在了她脚下,沈氏尚未及反应,便听他满怀歉意道:“大娘,云柏这一跪,是替了我娘的。我娘过去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娘海量汪涵,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我娘是因为云杨二弟中毒一事离府,至今已半载有余,她在庄院静心思过,已深明错之根源,当自悔改!”他的语气中添了几许沉痛,“如今我娘在庄院染了疟疾,病情一天重比一天,城郊寒湿之地,更是让我娘深受病痛折磨,云柏知娘身有罪孽,却也不忍见其痛不欲生,唯今……只得恳请大娘,大发慈悲之心,给我娘一条生路,允许云柏把娘从庄院接回府中养病……”他深深地叩首,“求大娘慈悲,准许我娘回府!”
他这一席话下来,沈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心绪在胸臆间九转千回,终是成了一口呼之欲出的愤怨之气。她压一压怒火,眼光在项云柏、项庭茵二人身上逡巡片刻,最后方落在丈夫身上,冷笑道:“才刚听老爷所言,说是让儿女们作个见证,权当知会,可是意指此事已成定局,容不得我反驳?”
项景天咳嗽了两声,看了看项云杨道:“此事最受委屈的是云杨。英岚当日虽然一时糊涂,但也没有下狠手,云杨无碍,倒也算不上弥天大错。如今英岚在庄院已劳作了半载有余,算是受了罚,身上又染了重病,回府养病亦不为过。”他顿了顿,问二儿子道,“云杨,你还怪不怪你二娘?”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沉默寡言的项云杨身上,他面无表情,只默默半晌,方轻声道:“何必问我?”
二儿子轻飘飘的四个字,却似软钉子似的碰得项景天一脸灰沉。沈氏听闻,头一次觉得儿子得力,她止不住讥诮道:“老爷当日口口声声说存了那样恶毒心肠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如今老爷却说算不上弥天大错,言下之意,便是云杨不死,庄氏也算不上犯错,是不是?”
项云柏赶在父亲前面道:“爹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爹爹只是可怜我娘缠绵病榻,命悬一线,他只是怕云柏和庭茵再见不着亲娘,并没有宽恕我娘的意思。即便我娘回府,亦是戴罪之身,再不如从前,请大娘和云杨二弟安心。”
沈氏冷哼了一声,只是有些话实在不便当着丈夫和儿女的面说出,只死命撑着一口气。项庭真看出母亲为难,遂开口道:“可是据妹妹所知,二娘在庄院也并非一心思过,不仅没有伏罪劳作,还养尊处优,每处有人伺候着。妹妹只是奇怪,二娘并未受苦,一如在府中安逸,为何还会身染疟疾?”
项庭茵看她搭话,心下不服,便也道:“姐姐足不出户,从何得知庄院中的景况?道听途说,岂可当真?我和我哥哥前次蒙爹爹恩准前去探望,亲眼目睹我娘日夜椿稻,极其辛劳,这也是养尊处优么?”
项庭真拿绢子抿一抿唇,道:“既然爹爹可以允许大哥哥和四妹妹前去探望,也可以另派了大夫去医治,如若你们真的是一片孝心,大可留在庄院一阵子陪着二娘,待二娘好全了,你们再回来也无不可,不必把二娘接回来,给旁人添了莫须有的话柄。”
沈氏马上道:“庭真说的是,我明日便寻了刘太医来,让他去给庄氏医治,若在庄院痊愈了,是不必回府。”
项景天冷瞪了妻子一眼,“庄院哪里是养病之地?刘太医是宫廷御医,你怎好让他千里迢迢到城郊去替英岚诊脉?”
一直不言不语的柏大奶奶阮玉瑶这时施施然地站起身,她一身水蓝色的暗花交领对襟长衣掩不下微微隆起的腹部,她手扶一扶腰身,圆润的脸庞上含着一缕恰到好处的微笑,恭敬对沈氏道:“大娘,云柏的心意是想尽孝,并没有抹掉过往不是的意思。咱们这些当小辈的,谁都不敢忘记老爷当日的教诲,行那恶毒之事,必自受恶果。不管她人在哪里,只要是她做过的事,上天都会记着,还是会有因果的。”
沈氏和项庭真把项景天的态度看在眼里,又知庄氏一房人必是有备而来,此时争执再多,亦是徒劳无功,还会招来项景天更多的不满。沈氏遂不再作声,项庭真看向大嫂,也站起来扶住了对方的臂膀,和声道:“大嫂身怀六甲,便不要为这些事费神了。庭真以为,二娘回府一事还该从长计议,不管她最终回来还是不回来,都不是这一夜半日能理清之事。不如给我娘留一点余地,让她好生安置安置,倒不至于这般仓促。”
项景天虽然一心想将庄氏接回府来,但亦知女儿所言有理,便也不再往下说,只对妻子道:“英岚的病不能再拖,你须尽早决断。”
项庭真和沈氏一道回到长春院里,一众下人迎出来伺候更衣的伺候更衣,递茶水的递茶水,沈氏僵着一张脸庞由下人们打点,待一切妥当后,她躺倒在长榻上,从牙缝里冷冷迸出一句:“这便是当日没斩草除根的后果!”
项庭真沉一沉气,拿了美人锤替母亲锤腿,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次爹爹突然执意让庄氏回府,想必是庄氏下足了工夫,既然爹爹没有逼娘您当即答应,那咱们便还有扭转的机会。”
沈氏脑仁儿突突地疼得厉害,烦躁地一甩手:“你别再说什么扭转不扭转了,当日若非没能狠下杀心,怎么会让那庄氏仍旧带着项二太太的名分到庄院去,韬光养晦这半载,她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项庭真忙替母亲取来舒缓头风的膏药,一边用簪子挑了蘸在纱布上,一边道:“眼下再提当日,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好生想想明日该如何应对。”她细致地用剪子把纱布剪成小方块,往母亲太阳穴上贴去,“今夜爹爹让咱们几个都来,如此周密安排,背后恐怕筹谋已久,咱们更不能乱,一乱便败给他们了。”
沈氏闭了闭眼睛,恨恨道:“这会子倒闹出劳什子疟疾,那庄院是咱们项家最为上等的产业,哪里寒湿了?还让云柏这么一跪,就连玉瑶也发了话,从头到尾,全是有人一手安排的好戏!说得好听,是他们给足了我面子,说得难听,便是我蛮横固执,不肯饶人!”
项庭真替母亲顺着背,脑中思绪急转,不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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