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41章


?br /> 项庭沛拿绢子拭去眼角泪水,静静道:“你道我是怎么与爹爹相认的?我冒险从那家里偷跑出来,在府衙外跪足了三天三夜,磕破了头,流遍了血,方有人留心我。我说我是礼部侍郎项大人的女儿,没有人相信我,我便仍旧磕头,哀求从那儿出来的每一个人,求他们带我去见爹爹。到最后我见着爹爹之时,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若非我有我娘的玉佩,若非我身上有可验明正身的胎记,爹爹也是认不我来。”她容神凄绝,又道,“若非你娘当年心狠,我又何至如斯田地?”
项庭真悲从中来,哀哀道:“若非我大意,错信了你,我娘便不会死。”
项庭沛目内顿起凌厉,“自作孽不可活。你娘既然信奉佛法,便该知晓有因果报应。她曾犯杀孽,自然该一命还一命!”
项庭真强压着心头仓皇,“如此说来,大嫂滑胎一事,竟是你的主意?”
项庭沛好整以暇地将绢子收起,道:“你错了,此事早已在爹爹那里了结,下毒手的人是太太和你,从来都是愿意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
分明是艳阳如炽的明媚天色,阳光洒落在身上,却全照不进项庭真阴云密布的心房,她只觉遍体生寒,心内的千怒万怨,最终只成了软弱一句:“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为何可以狠心至此?”
项庭沛嘴角边嚼着阴冷的笑意,慢慢地从项庭真身边走过,白漫漫的缟衣素裙映得彼此的面容凄绝而哀冷。她发髻上的银簪子在日光底下闪熠出刺目的光折,似是掩藏在平静如水下的刀光剑影。她凑近项庭真的耳畔,轻轻道:“我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不容易,生死之间一切都是泡影,唯有心狠,方可以让我活下去。”
项庭真的花形银镶猫眼石耳坠子颤抖着来回轻荡,如同是她此刻惊骇难定的心绪。她转头惊疑地注视着项庭沛,看着对方翩然离去的身影,已是不知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是真是伪。
只剩得她孤身一人留在塔内,她心内止不住翻起了惊涛骇浪,一阵接一阵地淹没了她的自持与希望,头脑间如雷鸣般痛苦纠缠,声声震得她透不过气来。
不晓得缓了多久,这一口闷气仍然在胸中挥之不散,她搀着红木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双脚发抖得厉害,蹒跚着不知走了几层,眼前忽而一阵发黑,身上似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整个儿往下坠了下去。意识模糊间,感觉到肢体碰撞的痛楚,竟是失足滚落了楼梯,她已然无力抵挡,只等着更大的伤害冲击于身。
“庭真!”
谁人的一声呼唤,急切而焦灼地在四周响起,牵起阵阵回音,疑幻似真。
身子停止滚落之时,她猛地感觉到额头一阵剧痛,险些便要以为,命殒于此。倘若如是,她便不必再面对满目疮痍的今后了,她便可以,面见泉下的母亲,向她讨得一个明白。
“庭真!”有人快步冲上前来,一把将摔落得遍身是伤的她抱了起来,他在她耳边高呼:“你醒醒,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她沉沉地依在他怀里,那般的温热而安稳,似乎是一方静土,足以承担起她的所有重担。不睡,不睡?然而她实在太累了,除了睡去,别无他法。
他顾不上什么,抱着她往外奔去,不停地在她耳畔道:“你睁眼看看我,你瞧我一眼,好歹瞧我一眼!”
这声音,这语调,除了闻意远,再无旁人了。她勉力睁开了双眸,眼光落在了他的脸庞上,那满面的焦急与担忧,在她睁眼的那一刻起,一下便收敛了起来,只余下轻淡的笑意:“这就对了,你不要闭眼,好好看着我,我今儿用了扶桑进口的胰子净脸,你瞧着可是比往日要白净些?”
她觉得脑子昏沉得难受,只虚弱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硬撑着一点气息不使自己昏睡过去罢了,便是这般没来由的相信闻意远,他让自己不睡去,定有他的缘由。他的眼神让她感觉到,他的着急与关怀都是真的,他没有像旁人一样,怀着叵测的心思接近她,他不会如旁人一般,乘她不备将她推入万丈深渊。他和她的哥哥一样,对待她的是一副至善心肠。
迷糊中,知道他在用他的那一套来为她疗伤,又听得项云杨在旁客客气气地道谢:“舍妹失足受伤,暂借贵寺客厢养伤,有劳明觉师父费心。”
闻意远为项庭真包扎妥当后,方小声对她道:“我知道你累了,你无大碍,想睡便睡吧。”
听得他这一声,她如是获得了莫大的安慰,意绪一下放松了下来,很快便熟睡了过去。
正睡得沉沉间,忽而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怜爱地抚摸她的额头,这样的举动,像极了旧时母亲的陪伴,那指间及衣袖内的淡淡沉水香气,正正是母亲惯常所用的。她猛地一惊,慌忙坐起了身,一眼看到坐在床沿的正是母亲沈氏。
“娘!”她忙不迭握住了母亲的手,“你不要离开庭真!”
沈氏面上带着慈蔼的笑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和声道:“我的儿,从此没有为娘相伴,你更要好生保重,莫要轻言放弃。”
她绝望地注视着母亲,“今后的路,我不晓得该怎么走。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庭沛说的那些,娘,你告诉我,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不是你害死庭沛的娘,你能不能告诉我……”
然而沈氏只是含着一缕微笑,默默地站起身来,轻飘飘地往门外退去。
“娘!你不要走!娘!”
“娘……”项庭真自凄迷的睡梦中惊醒,整个儿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头一脸都是涔涔的冷汗,只是虚脱地大口喘息。
闻意远在门外听闻动静,忙上前来,隔着门问道:“你可还好?”
项庭真许是起来得急,眼前一阵晕眩,只托着包扎了纱布的头静默不语。
闻意远不免担心,敲了数下门均没有回应后,方推门而入。只见她面白如纸,两眼无神地呆坐在床上,因头颅受伤,长长的头发披散于脑后,额上一圈护伤的白纱布,更添了几分羸弱,已不复往日的娇丽神采。他眼见她如此情状,止不住一阵心疼,道:“你是不是被噩梦惊醒了?”
她木木然,依旧沉默着没有言声。
闻意远又道:“只是一场噩梦,不要紧。”
她睫毛微微抖了抖,哑声道:“为何要救我?死的本该是我,我死不足惜。”
他注视着她,“是了,要是连你也死了,你娘在项府辛苦累积的一切,就都拱手让人了,你这个孝女,便是这样当的么?”
第六十五章 真情假意
项庭真虚弱一叹,“我一直以为,我与旁人不同,我比他们聪明,我比他们看得通透,我比他们更有智慧,难道不是么?我的爹爹,我的娘,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般夸赞我的,难道不是么?”她凄苦而笑,“原来真的不是,原来真的不是,我是世间上最为愚笨之人!那么多人抬举我,讨好我,取悦我,不是因为我聪慧,不是因为我得体,而是为了我的身份,因为我是项府的嫡女,因为我是我娘的女儿!”
闻意远缓步来到她的身侧,俊目内含着一缕不易觉察的怜惜,柔声道:“这些天以来,我陪同着云杨守丧,留心你与往日大不相同。旁人都说你冷硬无心,竟不为亲娘流一滴眼泪。我却晓得,你不是没有眼泪,你的眼泪都往心里流了,你把眼泪藏起来,也把希望藏起来了,你想要看到出路,没有希望怎么能如愿?”
她心头一震,始料未及地抬眼看向他。
闻意远在她床前的绣墩上坐下,平视着她:“这里只有你自己,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你只管放心让你的眼泪下来,痛快地哭过一场后,才能安安心心地走往后的路。”
项庭真倔强地扬一扬脸,摇头道:“哭有何用?我不会哭。”此话才出口,她情不自禁地感觉鼻中一酸,一股热潮涌上了眼眶内,她强自压抑着,哽声道,“从小,我娘便告诉我,不要轻易掉泪,事到临头,眼泪最是无用的……”言至此处,泪水再止不住漱漱地往下滚落,她心底的委屈及悲怆如缺堤的洪水般一泄千里,化成了声声痛哭。
她抱着膝头失声大哭,一发不可收拾。
闻意远不言不语,静静陪伴在她身边。
这样一哭,便是良久。
最终泪尽之时,她一边用手使劲地擦去泪水,一边觑着他道:“这般失礼的模样,被你瞧去了,可把人给羞煞了。”
闻意远失笑道:“甚好,晓得知羞了,便是恢复过来了,不会寻死了罢?”
项庭真觉得胸臆间再不如先前那般闷得发慌,意绪也稍有好转,两眼虽哭得红肿,眸子里却比先前添了几分光彩。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轻轻绽出一笑:“不会了,我会好好活着,好好儿地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