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如初》第9章


两人都不曾留意,谷奕人早赶着绿萝丫头,悄悄退了出去。
☆、【续、宋笺的场合】
世说薄唇的人顾人怨,寡情薄幸,看宋笺对外人或如是,对家里头尤其是大哥宋箴的依赖顺服,便是不像,委实不准。
又说薄唇的人善辞令,巧舌如簧,看宋笺一言不和就动手的脾性,更是不准不准太不准。
如今这样一个不爱说不肯低头的纨绔二少却平了心气,淡淡地同人道声:“多谢了!”
无怪乎谷奕人要错愕。
愕完了,还如常痞子气地挑起半边眉毛,问他:“谢我啥?”
宋笺睨他一眼,面上仍冷着:“你,再没有机会了。”
谷奕人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无谓地耸了耸肩,笑起来:“你很清楚,我从来就没有机会。”
“哼,倒挺有自知之明!”
“我跟你可不一样。”
宋笺目光一凛,眼角的弧度与宋箴像极了。
谷奕人高兴了:“嗳,这才是我认识的小混蛋嘛!”
宋笺不耐他,转身往前院去,顺嘴啐一声:“给你脸还不要,贱骨头!”
谷奕人追在他后头故意嚷嚷:“我的脸都给己锐啦!你不用还给我的,后半辈子我就打算不要脸地活着了。”
宋笺猛地停下来扭头瞪他:“小声点儿!”
谷奕人则趁势强行勾住他肩头,拖到墙角神神秘秘说:“打一架吧?”
“……”
“你都正经半天了,我呆着特别扭。”
“别扭可以滚啊!不送。”
“哎哟,骂人真好听!刚才没打起来,咱继续呗?”
宋笺气笑:“你有病啊?”
谷奕人天真地张大眼睛:“你才知道啊?”
“有病死去呀!”
“我天,这狠心的娃,好歹给治一治嘛!也许还有救的。”
“我觉得不救你就是替天行道了。”
“噢,那我破罐破摔了!我这就把小蕊扛回赌坊去生米做成熟饭。”
宋笺又瞪他,咬牙道:“你敢!”
“嗳嗳嗳,来打我,快点儿!”
两人说说闹闹,已经离得宋箴那厢好远。时值三月,园中绿意葱茏,春景瑰丽,正好赏游。可宋笺这时候一丝闲情逸致也没有,叫谷奕人死皮赖脸地纠缠着,真恨不能揍他一顿舒气。拳头都攥紧了,忍一忍再想一想,终究不想同这人一般见识,递个白眼,还自走开。
谷奕人非黏着他:“好弟弟,亲弟弟,不要小气嘛!来,我们打一架。”
宋笺奋力往回拽自己的衣袖:“叫谁弟弟呐?咱俩谁是弟弟?”
“我年纪比你小,可我资格比你老啊!”
“什么资格?”
“病人的资格呀!”
“你才有病!”
“我是有病啊!”
“走开啦!神经病,别缠着我!”
“你跟神经病讲道理,还说自己没病哦?”
宋笺气结,继而捂住耳朵跳脚尖叫:“谷奕人你给我滚——”
谷奕人就真的“滚”来“滚”去,就是不滚出宋笺的视线。
来来往往的佣人们不了解来龙去脉,只看见两个年轻人亲亲密密地腻在一块儿,还纷纷纳罕,惊奇二公子不是向来同谷当家水火不容的么?几时哥儿俩好了?
说起宋笺与谷奕人结梁子,起因还是宋笺先与蕊初结了梁子。
而实际也没有梁子,单纯就是宋笺不喜欢蕊初。
人与人相遇相处说玄了叫缘分,说浅了就是个为人处世还有性格上的合与不合。宋箴眼里看蕊初百样都好,偏偏只这一条就触了宋笺的逆鳞。因为他吃醋!
合该是素日骄横跋扈惯了,即便闯祸做错事,大哥最多训斥几句,罚是没有的,能抹平的祸也都一一抹平,没过几天照样钱随他花,祸由他闯。家门复兴后的宋笺越活越放肆,简直成了乡邻一孽,提起他来人人都恨得牙痒。却碍着宋箴的面子,又实在怕他怵他,恨归恨,最多也就是绕着他走,不惹为妙。
蕊初来了可就不一样了!
督着账扣着银子,没名目缺条子,宋笺要从内府月例里头支银,次次都让小妮子义正辞严地打了回票。这且不算,她还阻挠各铺掌柜暗地里替宋笺花天酒地的开销报公账。宋箴心疼弟弟来抹平,也只许用他大东家自己的私财。一人没做好,一条规矩没守住,她曹蕊初当时就敢摔账本撂挑子,收拾细软离家出走。
结果,香衣舍不得她,抱着哭。
大哥更舍不得她,关起门来密谈。
等谈妥了说好了,宋笺忽然发现,自己没钱花了。非但没钱花,出去顽儿和谁上哪儿还得事无巨细先跟人报备,不许吃喝嫖赌,不许夜不归宿。最气人,还逼着他考书院。
宋笺才不要念什么之乎者也作锦绣文章报效朝廷呢!
他喜欢念的是酒令,喜欢作的是牌局,最想将此生报效给牡丹花下石榴裙中。他早想好了自己的死法,要快活死!
然而蕊初剥夺了他的快活,他得气死!
奈何全家人都跟中了迷魂汤一样觉得蕊初好蕊初乖,蕊初做什么都对,就连许稔这样敦厚老实,人缘也未见得有蕊初好。偏偏大哥渐渐还不止拿她当个可靠的伙计,所谓日久生情,瞎子都能瞧出来他那颗沧桑世故的心萌发了春芽,两眼成天往外荡漾秋波。
又偏偏,蕊初除了会管账,居然还会做点心。且是家传私房菜,一应点心都是咸口。宋箴不喜甜食,往常糕点一类是不碰的。加之他脾胃不好,偶有犯病时,口中生苦,愈加食不甘味,什么吃食端到跟前都懒得拿筷子拨一拨。
初初,蕊初借了厨娘的小灶炖起过锅清粥,蒸一笼软糕,送去病倒的宋箴床前,他也是不肯主动吃的。
蕊初便威胁他,不吃就捆起来捏着鼻子灌。
宋箴无法,象征性地咬了一点软糕,意外发现是咸口,还鲜香软糯,当即表示喜欢。自此,他被蕊初彻底征服了胃,顺便将心也收入囊中。
宋笺气呀!气得跑去跟大哥请教生意上的疑问,看见桌上几碟子点心登时怒从心头起,发泄一般穷凶极恶地给吃完了。一抬头看见大哥耷拉着脸,满心不悦,活脱脱就像丢了糖果的小屁孩儿。宋笺才懂得,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变得幼稚小气。他明白,大哥喜欢蕊初,是真的喜欢。
摸着良心说,宋笺虽然不喜欢蕊初,但他从来不否认蕊初的品格。甚至于,就是因为太确定蕊初是好姑娘,自己才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总将自己衬得一无是处!
这样好的蕊初是配得起大哥的。宋笺固执地认为,也只有她配做自己的大嫂。
但谁叫他是宋笺呢?桀骜顽劣的宋二公子会耍横会跋扈,就是不会服软。他心里再是,嘴上也要说非。拧得完全不讲道理!
他恨曹蕊初,同时也怕她。
父母亡故以来,弟妹之中,他一直自信大哥的关切里自己占了七成,香衣仅三分。长兄如父,不同于香衣的亲近中又带敬畏,宋笺眼里,大哥实际已成了父母的替代,尽可容他撒娇、取暖、依赖。大哥的背脊是欢乐时的攀附,大哥的怀抱是悲伤时的安抚。
这亲情中微妙的转变他从来以为是理所当然,才会在失衡后常患得患失。
渐渐地感觉被孤立,像是遭到了遗弃。越彷徨越沉默,宋笺其实并不善于表达,尤其是感情,就只独自伤心。伤心久了,便怨了,歪了,疯了心。
带上能找到的所有钱银呼朋唤友离家出城,仿佛一场末日的狂欢,用放荡挥霍来自我麻痹。
邻镇的赌坊里一掷千金,每一回都是倾囊而出,每一回,都宛如在赌命,不留退路。
赢了又输了,赌桌上利高,滚一滚,叠成了五万两。
宋笺醉生梦死地想,五万两需大哥忙碌多久去挣来?够给香衣添几多绫罗首饰?又能让自己在教坊司的艺妓怀里躺几夜奢靡?
想来想去都算不清这笔账,徒剩下算盘珠子声在耳朵里吧嗒吧嗒地撞,看见蕊初的手指在拨珠子,倏忽错了虚实。
说起来,谷奕人倒是委屈。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总是越夜越热闹,谷奕人习惯了通宵在赌坊做庄跟有钱的金主豪赌,天亮了才回去与床卿卿我我,一觉直睡到大晌午。爬起来肚皮饿,身心更饿,不吃饭先饱欲,招来相好的姑娘翻云覆雨后再睡两个时辰,方是神清气爽起床洗漱,好酒好菜吃吃喝喝,只等着夜里再战。
那日那时,谷奕人在屋里正欢浪,猛听得屋门被拍得惊天动地响,骂着娘抽身跳起来套上裤子,鞋都懒得穿,拉开门抬脚就踹。可怜那不伶俐的倒霉小厮被结结实实一脚蹬在肚子上,登时摔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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