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往事录》第18章


这晚上金瑶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着。床旁是一扇小窗,青白色的纱纸映着院中的松竹影子,好似一幅水墨画。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勿论他人。”这是戴世名经常教导金瑶的,可这次金瑶怎么也平淡不下来,终于问了梁钰茜:“钰茜,你说柔心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梁钰茜在床上翻转着,早上起不来,晚上睡不着,一听金瑶问柔心,立马静了下来:“你问这个做甚,就是那样一个人。”
金瑶皱起眉毛,一面将纱帐合拢,一面道:“我把她当成很好的姐妹,她却再四劝我去走一条不归路,我……”
梁钰茜双手一拍:“这不就得了嘛,她和你的思想不一样,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以后别和她说话就是了。”
金瑶道:“钰茜,你就老实告诉我她的来历吧。”
梁钰茜沉了片刻,也不打算再瞒着金瑶,只再三嘱咐金瑶别说了出去,就一五一十道来。金瑶听了,心里却是淡淡的。
梁钰茜见她不说话,问道:“瑶儿,你又受伤了?”
金瑶冷笑:“我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受伤了。这里的人十个有九个都靠不住。”
梁钰茜道:“我早就习惯了,起先我还把柔心当作是好朋友,后来知道她是妈妈的女儿,不过是劝我们接客的,我也渐渐和她疏远了。”
金瑶望着妆台上的蜡烛上下蹿动,半日里不言语。这偌大的丽春院里头,真真正正能够依赖的怕只有梁钰茜和安月儿了。
金瑶冷冷道:“知道柔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好防备了,不会误入她们的圈套。”
梁钰茜不住点头。金瑶枕着手臂,呆呆望着描花绣草的帐顶,隔了许久,梁钰茜在那边道:“瑶儿,你现在的红势,很可能会被怡春院要了去。你若是到了那儿,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
金瑶道:“嗯,嗯,我不会相信的。”
梁钰茜又加了一句:“就算遇见一个像我这样的,也不可信,一个字也不能信。”
金瑶到底笑出声来:“你这鬼丫头,拐弯夸自己呢。不过倒是越来越啰嗦了,我要是去了,绝对不再相信谁。”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房里也静悄悄的,隔了一会儿,能听到梁钰茜微弱的呼吸声。
金瑶叹息,不知怎么了,竟想起春竹来,明天到底要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
☆、病愈
要去看春竹,便想着乘便去看一看腰背的损伤。金瑶起了一大早,来到济世堂。
天才灰蒙蒙亮,大夫陈克新也才起来,看了金瑶右手叉腰往这儿走,不由笑道:“姑娘早上起得都早。”
金瑶笑着走了进来:“每日早些睡,早些起,对身子才好。我今日来,是来看看腰背上的情况如何了。”
走进内堂,陈克新在金瑶手腕上搭了一块红纱,探了一会脉象,又问:“姑娘最近感觉如何?”
金瑶想了片刻:“痛倒是不痛了,只是偶尔感觉怪怪的,仿佛身子要扳过来了似的。”
陈克新想了一会,摸着下巴的一圈胡子:“姑娘既然不痛了,又只是偶尔感觉奇异,想必是病情见好了。只是病好,却不能松懈。头一条不能再过度使用腰背,然后有功夫练习倒走也是好的,偶尔喝些中药补补身体也大有裨益。”
金瑶听了,心里如浸了蜜汁:“多谢陈大夫。要不是程大夫的帮忙,我哪里能好的这么快。”
为了感谢陈克新,金瑶掏出几钱银子来,硬生生塞过去,陈克新将两手放到背后,死活不肯要:“这是我份内的事情,你是付了诊断费的,我哪里能再收你银子。我不要,你自己收起来罢。”
腰背病愈的确是了断了金瑶一桩心事。以前没有病痛,不知生活多么简单,等到有了病痛,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次病去了,金瑶只觉心里都豁然开朗起来。面上泛红,又加之以前打赏惯了,说什么也要递过去:“大夫你收下了罢,权当我一点心意,给大夫买茶喝,又不是贿赂。”
虽是如此,陈克新还是不肯收下,两人执拗着也不是办法,金瑶退了一步,只道:“其实有一桩事情我还没说,这病好的这么快,多亏了大夫的针灸治疗,我想着再做一次,稳固一下病情。”
陈克新又道:“那个又贵,况且你身体也好了,何须去找苦吃。”
这次换成金瑶不肯退让,执意要针灸。陈克新只得将她带到一间房里,叫了两个艺术高超的女针灸师傅替金瑶针灸。起先明晃晃的针眼□□背里,还有些许疼痛,金瑶咬着牙挨了一会儿,渐渐也不觉痛了,反而一段舒适感涌了上来。
待到针灸后,金瑶来到正厅。陈克新正在给来的病人把脉,眼中笑盈盈的,温言暖语和病人说话,金瑶看着也觉陈克新慈眉善目的。
付了针灸费用,来到了大街上。要去看春竹,少不了买点糕点去,一面说话一面吃糕点那才自在。等拿出银子,金瑶却是打住了。
现在的最要紧的事情是攒钱赎身,和聂坤去村里生活,若花钱这样大手大脚的,什么时候才能凑够遥不可及的五千两银子咬了咬牙,金瑶将银子依旧揣入怀中,春竹和自己感情这般好,用不着这些虚套。
两手空空来到陈大娘房舍,才进院子,便见陈大娘坐在水井旁绣手绢。她看着金瑶走进,站了起来,下意识往金瑶两手打量。
金瑶也察觉到了,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笑盈盈道:“大娘,我来看春竹。”
陈大娘略觉尴尬,指了指前面的厨房:“在里面包饺子呢。”
金瑶提起纱裙往厨房走去。卵石铺成的石子路曲折细窄,两旁细草铺毡,几树石榴花开得烈烈如焚。走了一会子,显现出一个木头搭成的小木房来。
推门走了进去,只见春竹在灶头旁拿着花擀杖擀面做饺子皮,金瑶看了一眼,袖子捂住嘴笑道:“哟,我看到了一只花猫。”
春竹见了金瑶走进来,又是欢喜又是好奇,一面将面皮擀得越圆越匀,一面问道:“哪里有猫?”
“在你脸上呢。”金瑶笑着走上前去,看到案板上摆了一块老大的五花肉和一堆葱姜蒜盐,也不由拿起刀来剁肉。
春竹听了,笑盈盈地把脸放在肩上的衣裳边擦了擦,又打趣道:“你也会切肉?”
金瑶摇了摇头:“我不会啊。”嘴上说着不会,手里还紧握着菜刀,用力往猪肉上切去。不由想到了以后赎身出去,和聂坤在村里生活,切肉包饺子自然少不了的,现下该练练手。
春竹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又在金瑶脑门上一戳:“不会就捣鼓,等会伤了手,看你哭不哭。”饺子皮擀得差不多了,春竹从金瑶手里拿过来菜刀,往猪肉剁去。
金瑶觉得无趣,坐在炉灶旁的小杌子上,托着腮:“春竹姐姐,我今日遇见一桩奇事,我竟然没有看到绵松,你说运气好不好。”
春竹听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凄凉:“说起绵松,我倒是怪想念的。平日每天和她斗嘴,现在她也去了,我倒寂寞起来。”
金瑶纳闷道:“绵松也被卖了?陈大娘不怕自己砸了自家招牌?”
春竹撇了撇嘴:“外头就要绵松这样掐尖要强又泼辣的,陈大娘怎么不卖?说了出去,还当陈大娘本事好,什么样性格的姑娘都有呢。”
金瑶捂嘴笑道:“肯定是哪个婆子买回去折磨看不惯的小姐的。”
春竹已经将肉切个细碎,又和着葱蒜搅拌着:“真到了大府邸,谁还容的她那样放肆,不打死就算好了。进去一遭,也让她知道收敛。”拍了拍手,又道:“瑶儿,和我一起来包饺子。”
金瑶答应一声,走到案板旁,在盛着清水的木盆里面洗干净了手,拿起几张饺子皮,拿小调羹挖了一汤匙饺子馅放到饺子皮上,包起来捏出花边,不由想起了以后和聂坤一起包饺子的光景。
面上泛红,嘴角带笑,春竹看了,砸吧砸吧嘴儿:“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金瑶低下头,那看着捏出来的花边不成样子,伸手拿起模具,绞了一个花边,一面弄一面将聂坤的事情说了出来。
春竹想了片刻,手中的活也停顿下来了:“你要是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两情相悦,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只不过家境到底要考虑一下,毕竟那个又不能当饭吃。”
金瑶红着脸:“不能当饭吃我也不在意。能跟着他,我便是没饭吃没衣穿饿死冻死也愿意。”
春竹麻利和好饺子,甩进水锅里:“你这可是说笑了,如果连基本的吃穿用度也不能够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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