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往事录》第38章


☆、落水
聂坤兴致颇高:“什么好营生?”
“如今八月日头毒辣,天干人躁,不少人肯定像你一样,肺燥血热,那我们何不如籴一些去火的瓜果来,到热地方去卖。虽然苦些,到底能赚些许差价。”金瑶一面说一面笑。
聂坤频频点头:“瑶儿说的极是。试想我又住在村子里头,什么瓜果没有,时鲜的一抓一大把,就差请人抬出去了,以此来发笔大财,当真再好也没有了。”
聂坤起身往家方向走去,金瑶也送着他,路上金瑶不住道:“我看《三言二拍》的时候,书中有说一个商人家乡盛产洞庭红,采撷了几箩筐去异国卖了,净赚了一千多两银子。阿弥陀佛,不过是几箩筐橘子罢了,竟发了这样的大财。你们家那边有没有什么洞庭黄洞庭蓝的,咱们也搬到扬州码头去卖。”
聂坤苦笑:“要说出名的,却也没有。不过是寻常的瓜果。”
金瑶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了,不过慢些而已。以后你去码头卖东西,日头毒,自己别舍不得吃,又上火。银子还是小事,到底要事事以身体为重。”
聂坤听了心中暗喜,如口中含了蜜糖,说话也甜乎乎的:“我知道,你平日也注意些。”
说罢两人停下来,看了面前的路,早已不是碧瓦朱檐之景,四周皆为青翠树木。不远处溪水潺潺流动,丰田交错,一片片稻子随风招摇。金瑶看了满心欢喜:“到了你住的村子了,景物真别致。”
“是吧。”聂坤听了她的赞,嘴角笑意愈浓。心中又想到前不久任青云突然拜访,和自己娘亲说了金瑶的事情,也答应娘要带金瑶回去给她看看,又见了现今的时机,便乘着道:“瑶儿,我当初和娘说过,要带你去见见她。你可愿意去?”
金瑶一脸惊诧,紧张万分问:“你娘怎么看?”
“我娘欢喜极了,就差没砸锅卖铁凑彩礼钱了。”聂坤柔声道。
金瑶又是娇羞又是欢喜,但心底又泛起了愁意。自己虽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却在意聂坤之母李氏是否在意烟花女子,低头想了一会,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正要答应下来,话说出口却是:“我想还是过几日去罢,现在我还没准备好哩。”说罢招了招手,头也不曾抬,便原路返回了。
回到丽春院,天已将要黑了。门檐挂上了好几盏绣球灯,照得通明。走进院子里,客官们和姑娘们并肩叠股坐着,喝香酒作笑耍子。
金瑶径直从后门走去,到了走廊上,准备去西院歇息。不料黑灯瞎火撞出一个人来,唬了金瑶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定睛一看,那人不是李蓉是谁?
只看李蓉脸上堆满笑意,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盈盈道:“瑶妹妹,今儿也不知聂官人得了什么魔障,不过看了我一眼,便流鼻血不住,我心里知道了,也当是我的罪过。这里面是些刺儿菜并香蒲,我特意从许大夫那里讨来的,给聂官人去火用的。另外,是个男人见到一些美色的人,难免起那份心思,你又不愿意,教他来找我,奴家替他去火。”说着捂着帕子笑了一回。
金瑶面不改色,淡然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觉没那个必要,提着裙边从她身旁绕过去了。走得远了,还听得李蓉在后面取笑:“瑶妹妹,你怎么不拿了去?还是准备他下次看到我的时候,一起消遣消遣啊。”
金瑶捂着耳朵回到房里,梁钰茜问了聂坤的情形,金瑶一一告了,梁钰茜才点头道:“下次少吃点橘子,这么贪嘴。”
第二日金瑶赶早起来,和李春花告了这个月的假,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聂坤掮着一袋东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橘子西瓜梨等一些瓜果,聂坤摸着脑门道:“这都我昨天赶着摘的。”
金瑶笑道:“再去扬州码头去卖,我和你一起去,我告了半天假。”
聂坤背着那一袋瓜果,金瑶跟在后头,两人走了许久,才到了扬州码头。
一条笔直的大道前通,再过去便是浩淼大海。深红色木板子连成一条长堤,两旁船只围绕,或是锁立,或是海面上徐徐行驶。工人们到处都是,一看到货船靠岸,一个个争先恐后卸货搬物。道路两旁不乏卖瓜果汤羹的商贩。
两人手忙脚乱找了一个大木板支起来,将袋子解开瓜果倒在板子上,分开一一摆好,路走得急,聂坤口干舌燥,取出竹筒喝了一口溪水,金瑶看他汗流浃背的,不由拿着手上一方大红闪蓝手帕给他抹了抹额角的汗水。
聂坤笑了笑,将竹筒递给金瑶,金瑶摇头:“我才不喝。”聂坤只得收起,金瑶从板子上拿起一枚橘子,剥破了吃起来,聂坤笑道:“原你馋这个。倒让我想起一句词:‘纤手破新橘’”
金瑶“噗嗤”一笑:“嘴上功夫你惯会,让你去当先生就不能够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现在在这儿卖东西,就要务真实干。上次险儿可别忘,和旁边的人打好关系,她们缺了什么瓜果,便白送些去也无妨,省得她们眼红暗地里使绊子。”
聂坤听一句点一次头,等到金瑶说完,头点得和鸡啄米似的。两人闲话一阵子,金瑶便站累了,顺便坐在旁边的木墩子上,一边吃橘子一边看海景。
聂坤也抬眼望去,只见海鸟翱翔天际,红日滚沉西山。一艘挂着大旗的大船从远处往岸边驶来。那大旗是深青闪大红色,用红丝线勾勒出一个“程”字。等到船靠近,甲板上一个人招了招手,原本来长堤附近等候的工人一窝蜂涌上去卸货。
金瑶笑盈盈望着道:“想必这是程家了,做丝绸营生的,不知从哪里进了一批好料子来,得空我带钰茜去看看。”
聂坤道:“喜欢就买下。”
“我偏不买。就让那些人气去。”金瑶绞着手绢说道。
话音才落,船那边便乱成一团,有人尖声喊叫:“有人落海了!救命呐,有人落海了。”
金瑶一听魂都飞了,和聂坤二人连忙跑上去看,只看到十几个汉子把上衣全脱了,一个猛子“扑通”跳入海中,聂坤正要把腰带解开,金瑶心里起了半分私心,又加之已经够人了,便劝阻道:“暂时不缺人救,先等等罢。”
聂坤停下来,问了旁边一个妇女,那妇女还悠闲吃着西瓜:“我先也不知道,只扫眼的时候,看到架着船身上的梯子上有一个人爬动,那人也是年纪大了,一时没抓稳,硬生生摔到长堤上,又弹到了海里。阿弥陀佛,也是前世作孽,才有这样的祸端上身。”
原来这程家从他地进了一批上好的布料,用船运回来,招工人前来搬卸布匹。多劳多赚,有一人心想多搬一点布料,走得也急了,梯子没踩稳当,就如妇女说的那样掉入了海里,此时许多人在浅海里翻腾探寻。
为首的人破口大叫:“大夥儿看看身旁的人,缺了哪个!找一找是谁掉进了水。”
十几个搬布匹的人停住行动,互相互相看试一番,都七嘴八舌道:“是老黑罢!”“对!老黑他不在。”
为首的人看了几眼:“果然是那老货,千不该万不该没早辞了他!你们几个去把他家小王八羔子叫来。”几个人飞奔跑了。
聂坤道:“可惜这么大年纪,还在搬这东西。”
海面上十几个大汉像是小白龙一样,沉的涌的游的找着掉水的老黑。岸上长堤上围聚着无数人,有看热闹的有真心担忧的,金瑶聂坤两双眼睛死死在海面上搜寻,却也没发现甚么人影。
程家的大船也已靠岸,锁链抛锚定了下来,船上的水手也跳下去好几个,又有人往海里抛了一根大木板,供他们浮撑。岸上一个个人瞪大眼睛敛声屏气望着,只觉一时都如三秋般长。
“来了,来了。”远处有人喊道。众人扭头一看,几个汉子并着姚徐波跑了过来。金瑶唬了一跳,张大着嘴目不转睛看着。
跑到堤岸边,姚徐波喘着粗气,问众人:“我爹落水了?”
☆、医人
为首的人道:“还不是你爹姚老头!现在跳下去许多人,还没找到呢!”
姚徐波面色慌乱,只趴在长堤栏杆上,也没跳下去。只看众人捣弄好一阵子,才有个人从海里拖出一个人来,岸边的人一个个额手称庆,海里的人也欢喜聚过去,将人放到木板上,一推一滑众人登岸不提。
且说姚千易被送到岸上,众人慌乱围聚上去,一个刚出水的人道:“怕是昏厥过去了。”
金瑶睇目看去,那人全身湿淋淋的淌着水,浮肿不堪。一个妇人忍不住道:“这还有气不曾?要不要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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