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一片故人知》第10章


都开着,直到夜晚来临,客人才散尽。燕生进到内院,只见四下里无人,十分安静,只有一个小丫头在葡萄藤下浆洗衣裳。“麻烦通传一声,就说安府的燕生来看你家老爷了。”燕生走至近前,说道。那小丫头不过刚十一二岁的年纪,见是个生人与自己说话,未语脸先红,手都顾不上擦就跑进房里通报。
燕生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纪英一挑帘子摇晃着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纪英一副颇为意外的样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盯着燕生手里拎的药。“这不听说你爹病了吗,特意来看看他。”燕生笑了笑,说。“还带东西来,你真客气!”纪英一面说一面把那药接过来。这时,只听纪福的大嗓门在房里头喊着:“还不快请人家进屋里来!”
在安府这么多年,燕生头一回到纪家。他不禁抬头环视四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桌上摆的一座精致考究的西洋自鸣钟。上面墙壁则挂着一幅仇英的画,提字落款有些不大清楚,也不知真假。桌上左右一边一个双耳瓶,各插着一束桃花,不过已经枯萎了。燕生心里暗想:当了多年安府的总管家。纪家的品味已经和安家差不多了。安老爷与纪福年轻时相识,一向对他十分信任。不过,他也曾听下人们议论说纪总管善于理财,家中日子过得很殷实。如今看来,传闻不假。但纪福的敛财之道是什么,燕生却想不出来。
到了里间,燕生看到纪福肥胖的身躯靠在一个大锦枕上,脸色十分苍白,一条翠绿色的被子搭在上半身上,却把两条腿露在外面,那左腿的腿肚子肿得像馒头一样高。“纪叔,”燕生也忘了见礼,直接走到近前,关切地说,“您这伤怕是感染了。我看,要用刀片挑开毒痈放血才行。”“嘿嘿,”纪福咬着牙干笑了两声,说:“我倒忘了,你这混小子还懂些医术。”这时,跟着进来的纪英在一旁连忙说道:“我说去请同仁堂的大夫,他非不肯听。你说这么严重下去,可怎么得了?”燕生感到奇怪,总管纪福可并不是一个讳疾忌医的人啊!不等燕生说话,纪福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看了儿子一眼,嘴里骂道:“老子的事情,要你来管?说话也不动动脑子,尽说些废话!”当着燕生的面,纪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气呼呼地冲出房去。
纪福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睁开眼对燕生说:“你快请坐。刚才真是让你见笑了。这个纪英啊,我都不知道要为他操多少心!”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燕生赶紧说:“哪里的事,纪英可不像您说的那样。”他继续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最了解。虽说顽皮些,但脑筋是极聪明的。他现在跟着傅三叔在账房里学本事,我就常听他老人家夸他哪!”燕生并非有意在纪福面前吹捧纪英,而是纪英这些年的努力在安府上下人等中有目共睹。众所周知,也就是纪福一人对他的要求严苛一些。纪福似笑非笑的样子,旋即又叹了口气,道:“说句心里话,我们纪英可比不上你、傅诚,甚至还有良玉那小子。据我看,唯一能胜过你们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家境好些,有我这么个老爹撑着。你瞧瞧,二爷何曾把纪英放在过眼里?不过就是看在我这个老奴才的薄面上,赏他一口饭吃罢了。”“纪叔,您言重了。”燕生好心劝慰,却隐隐地听出他这话中有些怨愤的意思。他起身告辞,不料纪福一把伸手拉着他,说:“几个小子中,你虽命薄却心肠最好。我只是猜不透,当年你明明立下军功,却为何不讨朝廷的封赏?难道这辈子你就心甘情愿地在安家当个小马倌?”“这都几时的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燕生避重就轻地说,他甩开手臂,挣脱出来,道:“燕生只是个凡夫俗子,没什么本事,安心养养马,挺好的。”燕生拱手作揖后,大步流星地出去了。纪福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忍不住□□起来。屋里的丫头赶忙出来给他换药。纪福费力地坐直身子,心中恨恨地想:要不是仗着二爷的恩宠,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能捧上翠云楼的头牌姑娘?鬼才相信哪!
纪英站在院子中央,赌气似地踱来踱去,几乎把地上的草叶都踩了个遍。突然,有人从背后一下勾住他的肩膀,说:“别和你爹计较了。他正在生病哪。”纪英一回头看是燕生,脸上才稍稍解了气。他素来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少爷脾气,心里有话,脱口而出道:“他还不是为了钱?命都不要了,哪里还顾得上我的体面?哼,硬拖着伤腿不让大夫瞧,说什么多病一日,就多收一份礼……你说说,这还像话吗?”燕生听了,暗暗震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此刻,纪英也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得太直白了,脸上顿时浮出尴尬之色。燕生什么也没说,只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
☆、(十四)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湛蓝的天空下,长城就像一条盘旋的巨龙,横卧在长满了苍松翠柏的山川河谷之中。极目远眺,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方形的烽火台彼此相连,由近及远,一直延伸到苍茫的天际。忽然,从笔直的驿道尽头奔出两匹白马,各自负着一个人,一路向北,直到蜿蜒曲折的城墙下才停了下来。
两个人分别从马背上下来,都是一身骑装打扮。安俊许久没有亲自骑马了,只觉得腰腿有些沉重。他回头一看燕生,只见他正给“珍珠”喂食,不由得笑道:“还是你厉害,马背上的本事还和当年一样好,我不行了。”燕生递过来一大捆草料给“玉滇”,回答道:“爷是生疏了。不要紧,再多跑几圈就好了。”“唉,我可跑不动了!”安俊孩子气地开玩笑,整个人一下子躺倒在草地上,明净的天空离自己是那么近,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耳畔是长城边呼啸而过的北风,安俊胸中一阵快意,仿佛一下子从繁琐的俗务之中解脱出来。 
“长城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安俊感慨地对燕生说。燕生把马儿们安顿好后,一步一步跨过草地,也来到安俊所在的土坡,轻声地说道:“可这城墙从没真正挡住过塞外的骑兵。”安俊沉思了一会儿,道:“八旗子弟的铁骑,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挡住的。”他接着说:“前明皇帝昏庸,忠奸不辨,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就算拥有再多□□火炮和牢不可破的万里长城也挽回不了败局。这些说多了,你也不懂。”“是,我不懂,”燕生低下头,问道:“二爷说过段日子要出趟远门,到底去哪里?”安俊看他有些忧虑的样子,说:“去看一位故人,就在京郊。你到时跟着我走就是了。” “可是,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不知为何,燕生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心里越不安就越想问清楚。
燕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天空中突然飞过一只矫健的雄鹰,然而,凄厉的叫声立刻引起安俊他们的警觉,那只鹰似乎被人射中,不一会儿便掉了下来。还不及多想,正前方就有一骑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安俊看来人衣饰,倒着实吃惊不小:原来是亲王的随侍亲兵。一个滚鞍下马,来人站在地上说:“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安俊与燕生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莫明奇妙。那人冷笑一声,道:“奴才奉我家王爷之命,特来告知你等,这里附近百里之内都是理亲王府扈从和亲兵操练之所。闲杂人等若要游山玩水,还请去别处。”安俊看那人一脸傲慢的表情,言语之中颇有嘲讽之意,心想:理亲王弘皙一向远离朝堂,不理政事。唯一的任职只是为已故的孝敬宪皇后担任使节赞册宝,挂名在礼部而已……
忽然,一支箭直直地从安俊耳边“嗖”地一下划过,落在不远处的草垛上。 “好!”伴随着几声高亢的喝彩,又有几匹高头大马向安俊他们这边奔了过来。当先一匹马的额头上有白色斑纹,配着一套银辔头,一人身着紫色彩绣厚蟒常服,手握长弓,威风凛凛。“王爷,”那亲兵正要下跪行礼,“免了。”那人手执马鞭,锐利的目光却掠过此人的头顶,落在后面安俊的脸上。一时间,双方都默默无言,场面十分尴尬。以前,弘皙到礼部公干时,安俊只是和他远远地照过一面,并不相识,这会儿才真正看清他的容貌:因为年岁的关系,脸颊上的肌肉已有些下垂。两道又粗又浓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修剪齐整的八字胡,看上去又密又硬。与此同时,弘皙也在仔细观察着安俊,不知怎地,他倒觉得眼前此人有几分眼熟。“怎么回事?见到理亲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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