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6章

岫月没有动，她知道此时的万皇贵妃需要冷静。
我进殿时，所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贵妃娘娘，”我行礼道，“皇上来了，就在安喜宫前。”
万皇贵妃轻哼一声，一脸不屑道，“他不是在清平宫陪周太后么？这才是想起来安喜宫，是不是有些晚了？”
岫月俯身把盛着药的玉碗递给万皇贵妃，我心道万皇贵妃这是在气头上。倒霉了成化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此时来安喜宫。
“娘娘，不管怎样说，让皇上候着也不太合适么。”
我自然不会去劝万皇贵妃什么，做下人的怎好讲主子是非。但无论如何也是要提这么一句。
万皇贵妃刚喝了一口汤药，听了这话瞬时不悦。
“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做合适？”
岫月见我来了，在我方才说话时便退下了。我有些拿不准要对万皇贵妃说什么好，站在帐外问道。
“恕奴婢多言，那娘娘的意思是？”
“哼，本宫能有什么意思？”万皇贵妃拉着脸，“他连伸出手拉本宫一下，都嫌多余，本宫还算的识趣。。”
那玉碗被砸在床边的地上，碎成数片，药汁也洒了一地。万皇贵妃翻了个身，背对着我道。
“叫他去看太后呀，有本事的就别踏进安喜宫的门！”
第十三章　置气（2）
成化帝的闭门羹，看样子是要吃定了。可惜皇上不死心，在安喜殿前一等再等，却终是没能打动万皇贵妃。
其实，宫里人心里皆打明镜似的清楚，成化帝并没有做错什么，万皇贵妃纯粹有无理取闹之嫌。
古来一个‘孝’字大过天，皇上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当时那番情景有目共睹，成化帝若是紧着救万皇贵妃而不顾周太后，才真是会惹人非议，落到前朝大臣口中，还不知要扣上怎样的帽子。
皇上要当这个孝子，自然要做全乎了。得显出他这个儿子，一心只有母后而无其他，心无旁骛。
现在周太后没事了，成化帝再回过头来安抚万皇贵妃，情理之中倒也说得过去。万皇贵妃却不肯给皇上一个面子，拒之门外，想必是要坐实‘妒妇’之名了。
这些心还轮不到我一个奴才来操，更也对我而言无关紧要。
“孟大人安。”
我经过孟统领身旁，行礼道。
孟统领冷着一张脸，偏着头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末了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
“琪掌宫安。”
我索性停下不走了，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罢，可这又算什么？
“奴婢差点忘了呢，孟大人今日可真是英勇，让奴婢好生佩服。”我道，“就是不知大人的英勇从何而来，只身跳入湖中搭救万贵妃。圣上果然没有看错人，大人倒也不负皇恩。”
“琪掌宫过奖了，”孟统领当然没有好脸色给我，“卑职当不起。”
“哪里，孟大人真是过分谦逊了。”我噙着笑继续道，“娘娘能够平安回宫，大人的功劳定是在的。”
“卑职只是尽份内职责。”孟统领冷冷道，不太买我的帐。
我心里痛快不少，给这位‘冤家’添点堵，这样看似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见效却是十分快的。孟统领的心中此刻想必是膈应极了，正中人下怀。
说来倒也奇怪，孟统领一向不喜欢万皇贵妃，这一次却肯出手搭救，听起来才让人难以置信呢。而孟统领能把万皇贵妃救上舟，却不代表他心里就能够好受，原本就是令人矛盾万分的事情么。
“奴婢也没有说大人，尽的不是份内职责呀。”我睁大了眼睛，语气里带上几分惊奇，“大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孟统领顿时脸色十分难看，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那奴婢究竟是女子，还是小人呢？”我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琪掌宫何必明知故问？”孟统领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没好气道。
“那大人又何必不懂装懂？”
“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统领黑着脸，转过头不再理会。
我这才心情舒畅地转身，行礼离去。
阿琪若是小人，你孟大人还未必是所谓正人君子呢，好意思说我难养？真是笑话！
我抬起头，鲜少能够看到这样蓝的天空。突然想起，九儿死的那一天，天是不是也像这样的蓝。。
第十四章　知语
那双手纤细有力，右手尾指稍稍泛起，拇指微翘，拨弄着琴弦。
无名指似蜻蜓点水，触碰之处，便有了灵性。
揉弦，细腻含蓄；指法轻灵，缠绵声声回旋往复，不似二胡如泣如诉，却比二胡委婉缠绵，让人心痛。
曲子是‘洞庭烟雨’，虽只是《潇湘水云》中的首段，却胜在其意境，泛音飘逸，似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之境。
“嘣——”
像是突遇激流，打破了平静；但闻一声脆响，琴弦断了。
淬不及防的一下子，食指划出道口子，血珠滚了下去，渗出来的那些许连成一片。
琴声戛然而止。
女子停了半刻，轻拭去手上的血。琴声依旧，只是相比起初时少了几分从容。
一曲终了，女子不曾抬头却道。
“您。。有心事。”
语气之笃定，像是通晓读心之术，可以洞悉面前人所思所想一样。
成化帝脸上一怔，接而一声苦笑习以为常。
“什么都瞒不过你。”
女子挽着轻云髻，侧脸素妆面容恬静，放目看过去并非绝色仅是十分清秀。素色衣装，宽袖襦衣。打扮上不似宫中嫔妃，没有金玉珠饰而略显寒酸。
“皇上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您今日眉头紧锁，一个‘愁’字了得？”
女子说完，收了琴眼见成化帝低头若有所思。
“是朝政上的事让您如此为难？”
“若是朝政就好了。”成化帝叹气，摇摇头。
“不是国事，那便是家事了。”女子倒上一杯清茶，半旧的茶具显出几分质朴。
“不错。。今日的事情，想必早已传到后宫。”成化帝一脸疲惫，忧虑不安，“你也该是有所耳闻的。”
“贞儿和母后，可是谁也不饶谁，朕夹在其中难做人，一碗水实在是端不平。”
说至此处，成化帝不由的感慨，“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朕了。”
女子将那沏好的茶，送至成化帝的面前。
“皇上不必着急，有些事也急不得。太后和贵妃一时三刻恐怕脾气难以相投，但日久天长，互相磨合，想必会好些。”
“但愿如此，”成化帝接过茶杯，低头看了一眼杯中。
“奴婢泡了藏彩菊，”女子解释道，“具说有平肝明目之效，可以理气解郁。”
“味甘，很好，”成化帝喝了一口道，“怎么舍得拿这么好的茶，来招待朕？”
“钱太后生前偶然赏的，奴婢便收着了。搁着也是搁着，有什么舍不舍得？反倒若是糟蹋了才叫可惜。”女子说道，续上一杯，“皇上觉得好，那便不错了。”
“朕记得钱母后在世时，可是藏了不少好茶。”成化帝语气中不胜遗憾，“那时候朕总是在想上她宫中请安时，顺便讨口茶喝。碍于母后，鲜少有机会。可惜了，而今人已去，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奴婢失言，”女子低头道，“还请皇上节哀。”
成化帝摇头，过了一会问道。
“你的茶艺，是谁教的？”
“奴婢母亲精通茶道，奴婢只是学到了些许皮毛之术，不足以卖弄。”
女子收拾起桌上的茶具，讲道。
“天很晚了，万贵妃的气应该已经消了大半。皇上若是此时到安喜宫哄哄，想必贵妃也该气消，和皇上重归于好了。”
成化帝叹了口气，“贞儿若是及你一半温婉，那就好了。”
女子没有说话，将茶具收好。
“想来也有半年多了吧？”成化帝看着女子，突然说道，“只在账房这方寸之地做个宫女，实在委屈你了。”
女子面色一滞，复而恢复常态。
“奴婢三生有幸，能蒙皇上厚爱。。不觉委屈。”
“你这是何必？”成化帝道，“还不如早早跟了朕。”
女子只是沉默。
“织锦，”成化帝望着面前人，漆黑的眼眸中略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朕要给你一个名分。”
第十五章　责难（1）
清晨，便有人来传话，叫我去安喜宫一趟。
怪了，这么早，万皇贵妃有什么事可找我呢？
我有些疑惑，右眼皮跳了两下，不祥之感顿生。
该死的，怎么又跳起来了？从昨夜一直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
我跟着传话的婢子向正殿走去，一路上总觉不安。
“琪姑姑，”梓纯刚好从正殿出来，见了我环顾左右，凑过来小声对我说道，“贵妃娘娘今天脸色不太好看呢，弄得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
我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梓纯摇头，“反正娘娘这会子看什么都不大顺眼的。方才在殿里的时候，飞漱姐姐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娘娘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