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14章

周太后看似终日闭门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实际上，这宫里的不丁点风吹草动，都有安插在各处的探子禀报给她。宫中多了一位淑女并不奇怪，可这时辰却是关键，又怎能不引起周太后的注意？
于是这就有了慧珠一事。
“‘良禽择木而栖’，琪掌宫，”荀尚宫看着我笑道，食指向身后指去，“或许这边会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我不语，冷眼看去荀尚宫手指的方向，正朝着北边。
清平宫。。
透过那扇窗，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只要我稍稍松口，便是将死无葬身之地。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我在心中补上了这后半句话，然后有种莫名的不爽。
“阿琪可不是禽兽，”我笑笑道，“是人。。”
荀尚宫的脸色变了变，估摸着是将我的语气和笑容统统认作了对她的讽刺。
呵，尚宫大人呀，我可真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您总是要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呢？
“话说的不错，”荀尚宫的脸上有些讪讪的，不过很快便被笑容掩饰了过去，倒茶道，“琪掌宫是人。人总是要向上爬的，我想琪掌宫也不会例外吧？”
“向上爬？”我从未听过如此可笑的话，“敢问荀尚宫，阿琪不过一个奴婢，该如何去爬？又何为上？难不成。。呵。”我冷笑，“当然了，如果荀尚宫肯把您的位子，让给奴婢坐一坐。。奴婢还是很乐意的。”我语气戏谑，掩饰不住的嘲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客气什么？
“放肆！”
我静静地喝着茶水，笑了一下。
这才像她，而那个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杏目妩媚表情从容的人。。只会让人联想到‘笑面虎’、‘美女蛇’。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笑着反问道，“没有那两样东西，即使你坐上了尚宫之位。。也未必能稳。”
我拿起桌上的点心，掰了一小块。雪白的山药夹着枣泥的馅，我记得她最会做。
“我猜你还没找到吧？两年了呢。。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就知道东西在你手上，也只可能在你手上。”荀尚宫恨恨地讲道，“当年师傅她最疼的就是你！”
“不错，”我淡淡道，“东西的确在手中，只是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去拿。。两年前你得不到，两年后也恐怕同样如此。”
我起身，终还是没有动那点心。
“这枣泥山药糕，还是你做得最好。。那时你若留在司膳房，如今也该做到尚食了。”
。。。。。。
第三十五章　何能长乐（1）
织锦从坤宁宫出来，走到半途觉得有些不对，停了下来。
“怎么了，淑女？”跟在织锦身后的慧珠问道。
“没什么，”织锦缕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慧珠，我是不是漏了东西？”
慧珠一怔，片刻后拍了拍脑门道，“哎呀！淑女的披风可是落在了皇后娘娘殿中。”
今日天气不好，从上午天就一直阴着，下午又刮起了风。织锦走时，慧清特地取了件薄披风来给织锦添上。一进坤宁殿，织锦便由着慧珠脱了下来。
“淑女，奴婢回去取吧。归来时抄小路近，也还来的及。”
“那也好，你取了披风可要快些回来。”织锦嘱咐道，“天色不早，可误错了时辰。”
织锦这便一个人回来长乐宫，已然是黄昏时分，慧清正巧从司膳房提了食盒。“淑女怎地独自回来？”
“哦，慧珠她回去取东西。”织锦坐下倒了杯茶水，讲道。
慧清打开食盒取出晚膳，仅是两菜一汤十分简单，甚至不见半点荤腥。织锦口味向来清淡，顿顿素菜倒也没有什么。
织锦坐在硬榻上，手执筷子夹着青菜，碗中的饭也快见了底。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一寸寸暗下来。慧清正盛着汤，织锦出声问道。
“慧珠呢？还未回来么。”慧清放下羹碗，摇头。织锦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慧清撤了碗筷，手下收拾着。
琥珀核桃杏仁酥盛在蓝白瓷的小盘里，裹着一层焦糖的核桃却叫织锦尝出了几分苦味。
“扶我一把，”织锦支起身子，“慧清。”
“淑女这是。。”慧清眼瞧着织锦，两手撑着榻沿起来，双足沾地起了身。
“我总归是不放心，出去看看便回。”
“可是，”慧清迟疑了一下，“都这么晚了，出去恐怕是。。”
织锦穿了褙子去，系着搭扣说道，“是啊，都这么晚了。慧珠为何还不回来？”
“淑女，一会儿可要落了宫锁的。”慧清道。
“落宫锁。。”织锦倒是没想到这点，掐算了时辰不由得皱了眉头，“还真是容不得一时半刻。”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响动。
“铛————”
“铛————”
打更的老太监走在狭长的甬道上，梆子声由远渐近，清晰可闻，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入夜了。。。
织锦只得作罢，解了衣襟上的扣子，重新坐下来。
慧珠应该不会有事吧。。
织锦心道，也许是路上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之后就先回宫女苑了呢？
算了，只要明天早上，慧珠能够来上差就好。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平白无故的会有什么事？自己的担心倒有些多余了吧。
昏暗的灯光下，织锦一阵倦意，感到有些乏。慧清见状，端着盛了冰块的铜盆，劝织锦早些歇下道。
“淑女，奴婢熏了驱蚊虫的曲香，淑女可以安心入寝。”
“嗯。”织锦对着榻边的黄铜镜，取下耳上的玉坠子。慧清过来，为织锦卸下珠钗簪饰。
织锦换了中衣下来，躺在床上。慧清在屋外守夜。
第三十六章　何能长乐（2）
“皇上可是有些饿了？”那栗色对襟上绣梅枝纹印襦衣的女子，手上端着碗，轻移莲步。头上斜插一支小巧精致的鸾凤金步摇，整个人显得儒雅大方。一双秀目含春，那眼神里满是殷切，靠近男子身侧。小心翼翼唯恐其稍有不欢，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
男子一袭明黄，束发冠带。手捧书卷，看得认真，双眼里全然没有女子的影子。“放下吧，端着烫手。”女子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凑近男子道。
“皇上可是心疼臣妾？可皇上还没尝过臣妾的手艺呢。”女子拿着小勺，舀起一个汤圆送至男子嘴边，“臣妾来喂皇上。”
男子侧目，转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终还是配合。
“嗯，很好。”男子说道，女子的眼中神采又多了几分，全然没有听出那语气里的敷衍。
“皇上喜欢，臣妾就天天做给皇上吃。臣妾会的可多了。。。。。。”女子靠着男子身侧撒着娇，忽略了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丝厌恶。
。。。。。。
“阿琪姑娘！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服！我要见皇上——就一面！我有话要告诉他！求求你！”女子的脸上妆容惨淡，披头散发凌乱不堪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端庄娴雅，面色惨白着跪在地上，抓住了衣袖不放。
“这些。。还有这些，你都收下好了！我不在乎、我、求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吧——求求你了！”女子攥住那人的手胡乱地向塞着钗环银两等物，枯瘦的手将银票揉得不成样子，而女子只是胡乱地念叨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求你——”倏地一下，那支平日里天天戴着的金步摇，因为尖端有些锋利，女子慌乱之际，竟将面前人的右手划破了长长地一道口子，血从伤口处渗出，将女子吓得有些呆了。
“姑姑——”站在那人身侧的少女一身惊呼。
“大胆贱妇！落到如此地步，竟还敢出手伤人！”少女说着毫不客气地将女子拉开，抬手甩过一记耳光。
“九儿。”那被唤作阿琪的女子，仅是收回了手，取出袖中的帕子擦去了手上的血迹，神情淡淡的，眼角长着一颗‘泪痣’。
少女只得收手，狠狠地朝着女子啐了一口。女子瘫坐在地上眼见此，抬头看着那‘泪痣’女子，不甘心地带着一丝侥幸希望事情还有转机。
‘泪痣’女子注视良久，说出的话却将女子打入了冰窖之中。
“奉圣上口谕，即日。。。封宫！”
。。。。。。
女子对着那面破败的铜镜，手攥着缺了一角的木篾，骨节泛白。梳着一头毫无光泽的乌发，那稻草一样的发梢打着结儿纠缠不清，女子不顾疼痛使着蛮劲扯开发结，成把的发丝掉落在地上毫不在乎。
终于梳好了一个发髻，女子插上一支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胭脂擦到双颊上，却也补不回靓丽的颜色。
女子对这铜镜中的影像，痴笑着默念。
“皇上。”
女子一步踏上圆凳，打好的绳结套在颈上。嘴唇无声地动着，一脚蹬掉了木凳。
滴答在地上的是鲜红的血，女子半悬在空中，脸上定格着那个口型，双腿一点点地流淌着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