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25章

第五十七章　细节
我倚着墙，站在宫殿的阴影下。我习惯这个位置，却并不习惯夕阳西下的余辉，显得刺眼。
我需要理清楚一些头绪，关于万皇贵妃复宠一事。
万皇贵妃小产，实属在我的意料之外，也在所有人心头打上了一个问号。
上一次万皇贵妃生产时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强用了催产药，却侥幸挺过一劫。万皇贵妃年过四十，宫中诸人无不认为万皇贵妃此后再无生育可能。那么今日之事又该作何讲呢？
我不由得做出了一个大胆猜想；有没有可能，万皇贵妃小产。。只是逢场作戏？
其实万皇贵妃的胎有没有‘问题’很难说。如果万皇贵妃的胎是假的，那她大可以在自己宫中假装小产，不是对她更加有利么？可这样做的话，可信度将会大打折扣，也会影响其真实性。
所以她才要到乾清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演这场戏，让成化帝亲眼见证这一过程，也就无人敢去质疑了！
这样说来，倒也合乎情理。齐太医被万皇贵妃买通，完全可以为万皇贵妃说话，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但一切并非那么简单，真相让人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接受！
事实是，万皇贵妃的的确确是小产了，而非假意。
当时的情景还能够回忆的出来；殿内只有除了太医和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以外，便只有岫月和五六个平日里近身侍候左右的常侍宫女。隔着帐子，谁也无法看清里面万皇贵妃的情况。齐太医身为男子，只得站在屏风外指点，两个嬷嬷时不时的掀开帐子查看情况。
岫月毕竟未经人事，对小产之时该如何去做，以及各种措施都不清楚。只得在外侧打下手，无法近前，也未清楚其中情况。五六个宫女早已乱成一团，忙前忙后的谁也不知万皇贵妃究竟是死是活。
我见此情景，心中也有了一番思量。
假若齐太医被买通，那两个老婆子也可以被钱财收买。而其他人根本无法近身，这就是盲点也是漏洞之处！
可让我的推论彻底崩塌的，竟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我退出殿外，在门前守护。院内三四个小太监，负责将殿中宫女带出的血水等物运走。
我站在那里，从殿中快步出来的宫女，端着一盆血水。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赶上那宫女，我叫住之后未曾理会那宫女异样的目光，用手指沾了一点血。
那一刻，我的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之前所有的推论统统变成空言。
我本以为，万皇贵妃要做戏，会用猪血、羊血之类。
从十岁起，有人便教会了我如何分辨猪血和人血的区别，自小五感通灵至极，且嗅觉最为敏感。虽失味觉，但鼻子还是好使的。
十余年来，我太熟悉那种味道了，无数人倒在我的手下，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腔。
那是人血呀，血液还未凝结，那是新鲜的人血！
短短几刻时间内，万皇贵妃怎么可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在帐内杀人取如此大量的新鲜血液？
毫无疑问，真相摆在眼前，万皇贵妃小产是真，并非逢场作戏。
也许万皇贵妃真是傻了、不要命了，为了复宠不惜赔上孩子的命？
不可能，如若是此，她完全可以靠着腹中之子复宠。四十有余，怀上子嗣实是困难，她犯不着呀！
所以说，我不禁苦笑。其实万皇贵妃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身孕吧？
也许一开始她是预谋演一场戏的，可老天爷和她开了个玩笑，竟‘假戏真做’了。
也不枉万皇贵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算来算去却把自个算了进去！
真傻呀。。。
第五十八章　惊觉
“娘娘————”
那奉茶的宫女灌好手炉，端着托盘轻唤织锦道。
“娘娘————”
恍然间，织锦回过神。
“嗯？”
视线从窗外移开，再看殿内一片刺眼的绿。
“娘娘光顾看雪景，时辰一长易花眼睛。”
宫女送上一杯热茶，轻声提醒道。
织锦低下头，用手揉着眼。
呵，现如今，她又哪有那份心情去赏雪？
凝神窗外，所思所想，皆不过己身前途命运罢了。
今日万皇贵妃复宠，搭上腹中之子。他日来索己性命，一报还一报，定教人不得好死！
那该如何？等死么？没有靠山的她在这宫中才可谓是孤立无援。不指望成化帝，向着万贵妃岂会念及往日？王皇后虽身为皇后，却是名存实亡，明哲保身自顾不暇，又岂会助她？
周太后倒是能护她一时，却不能护她一世。再者说，人家又凭什么？
手握杯盏，织锦恍惚间眼观那杯中茶叶漂浮于表，游离不定。轻吹一上口气，便沉了下去。
其实自己就如这茶叶一样，茶水同宫中沉浮，几度挣扎无法脱离。
那沉下去的，自有人浮上来。
而泡开了，便什么也不是了。
“娘娘，茶凉了，奴婢去给您再续上。”
而织锦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半响才回过神来。
“娘娘，您不舒服么。。奴婢去叫太医？”
“不必。。”
“可是。。”那宫女犹豫，“娘娘您的脸色真的不大好。。”
“不，青稞。。”织锦失了血色的脸，显得越发苍白，“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像这样如此每日嘘寒问暖。。。”
“娘娘，”青稞行上一礼，“侍候您是奴婢的本分。”
织锦这才抬头，看着青稞不由得笑了。
“青稞，我看你也有二八年纪了吧？”
这话实属织锦的猜测，她看着青稞个子高挑，又很是老成。实在不像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奴婢年方十五。”
青稞屈膝行礼，双螺头配上一张鹅蛋脸，五官生得端正；一袭碧色长衫，不必遮掩的年华。
“记得入宫的那一年，正是十五岁。。。也好，这活死人的日子快混到头了。。”
织锦带着倦色，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待青稞走后，织锦执起那杯凉了的茶，茶水入口，竟有点苦。
那种苦涩的滋味涌上喉处，织锦再也受不了了，扔下那杯子，支起身子斜至榻边。一手撑住榻上，一手捂住胸口，对着那榻下的铜痰盂便是一阵干呕。
织锦心中一惊，第二次了。晨起时也是一阵恶心，让她不由得吐了出来，但她并未在意，以为只是吃坏了东西，有些反胃罢了。
可这一次，她却不得不注意。
织锦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捂着胸口，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掐指算算，月信还未来，她只道是迟来了几天，照着两个月前曾开过的一张治疗月信不调的方子取了些药。可却没有往深里去想。
怪不得。。越发感到疲倦，食膳上也刁钻了许多…种种迹象，代表着那个她想都不敢去想的真相！
“娘娘——”
闻声而来的青稞快步走来道，瞥见一地碎片，不禁一脸惊异。
“哦。。没，没事。。本宫刚刚手一抖，没留心摔坏了。”
织锦回神，强作镇定道。
“你。。你去，去库房再取一套新的来，快去吧。”
说着，无意识的向痰盂旁凑凑，掩饰住那个角落。
不是她不信青稞，只是事出突然，她信不得任何人。
青稞没有注意这些，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织锦的眼神有些呆滞，望着低头蹲在地上的青稞，又直勾勾的盯着殿外的某一处。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右手搭上小腹。
这里，有一个渺小而脆弱的生命在成长，她不可以倒下，更不能够消极下去。
为了这个孩子，倾其所能也要活下去。。。
第五十九章　复宠
“贞儿，朕扶着。。慢点。。”
成化帝掺着万皇贵妃，走下台阶。
“太医说了，多走动对身子有好处。”成化帝解释道，耐心的像是在对一个宠溺的孩子。
万皇贵妃醒后，得知没了孩子，自然又是一番大闹；殿中陈设无不波及，宫女内监只得匆匆退出殿外，紧闭殿门，任由万皇贵妃一人在殿中。谁也不想惹祸上身，直至成化帝下朝，闻讯赶来，越过一片狼藉走入内间。
半个时辰后，成化帝出来时，万皇贵妃已经停止了哭闹。也不知成化帝用了什么法子，劝住了万皇贵妃。
倒是那位长乐宫的纪淑女，被无故禁足十日，前日才到了期限。
“臣妾要吃芙蓉糕。”
“太医嘱咐过，点心甜腻，易积食。要忌。。”
“管他呢——臣妾就想吃！”
万皇贵妃打断了成化帝的话。
“那、那好吧。。”成化帝迁就道，“朕命御膳房去做。”
“不要。。御膳房的芙蓉糕味道不合臣妾胃口。”万皇贵妃并未满意，“臣妾听闻王皇后身边的宫婢缕衣，擅做糕点。不如。。”
“贞儿。。”成化帝欲言又止。
万皇贵妃冷哼一声，别过头。
成化帝软了下来，把快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成化帝也不顾王皇后的面子了，决意顺从到底，“朕一会派张敏去趟坤宁宫，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