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第2章


我需要钱。我乐此不疲。
这期间,我同她往来频繁。
我就是这样认识、熟悉她的。
她不大欢喜我。经常讲我少年老成太拘谨小气什么的。还讲现代人都高兴把自个规矩得拘拘谨谨真是活见鬼。云云。
老Z当真不拘谨。她放荡不羁,讲话随便赤裸裸的没遮拦。她敢当众人面讲性。讲历史英雄、名人、领袖。讲国家制度、方针、政策。讲自个的领导、同事。好坏都讲。人家不敢讲的也讲。通常讲得别人家不敢听,替她捏紧心。真的跟无所畏惧似的。
她顶讨厌当人家背后讲三道四。她认为要讲要骂,都应该当面才是。她确实敢当面骂人。包括她们书记、主任。
她敢当大伙面讲叙自个的好坏,暴露隐秘的隐私。连她年轻时光如何为一丁点儿事卑鄙委身什么的也讲叙。
诸如此类,不一而举。
我觉得她活得真是轻松、随便、洒脱,甚至雅观。
我活得有些吃力。
老Z告诉我:做人得尊重自个。尊重自个也是尊重他人。一个不尊重自个的人也不会尊重他人。何为尊重自个,具体讲就是尊重自个的思想、意识、感情、习惯,等等。她经常对我讲,别他妈的为一丁点儿毫毛细事就屈伤自个,他妈的你自个不把自个当人看,谁还把你他妈的当人看(她有时讲话就是有些粗鲁兮兮的)。她还讲,生活需要超脱、无礼,不能太讲究礼节,太拘于场面和对象什么的。还讲上帝就是自个,等等。
我一直想努力照她讲的做(或者学她这样做)。可总是做不到,做不好,老是别别扭扭的,不得心,不顺手,稍不注意老毛病复发。有点屡教不改的感觉。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想,生活没给我指点迷津。生活只给我困惑、迷惘、疲惫、苦闷、烦恼、忧伤。
我当真已经很想念老Z了。
我想她生活起来可真叫来劲。
本文确实献给老Z。或者同老Z一样的人。
现在,我脑筋里存在着许多疑虑,诸如我是谁、为了什么、正在什么、将会什么,等等。对此,我有点儿搞不大清爽。其实,我巴不得不知道才好呢。我觉得有些事体我们糊里糊涂的,弄不清楚反倒更好。可有些事体我知道自个是想刨根究底弄懂它的。譬如讲,我在本文里头就表示出这样的疑虑:作为万物精灵——人,是否是世上所有生灵间胆子顶小、害怕东西顶多、顶深的一号什么可怜的玩艺儿?
我这么讲的言外之音自然很让人明白,就是我胆子贼小,害怕东西贼多是否是?
没错。我胆量确实不大。很小。经常在害怕。莫名地害怕。
问题不在于我害怕什么。我算老几?我无名小卒一个,就是死了又怎么样是否是?
问题在于:这么多年来,几十年来,我硬真还没撞上过一个胆子当真大得什么都不害怕的人。好汉。无所畏惧的。
不信你们听着:
我小辰光在乡下头长大。我发现那里人,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各自都害怕着什么。譬如讲,小孩子害怕山里头的老虎。哪家小孩子耍性子,哭了,闹了,哪家大人总会拿老虎来吓唬他,嚷一句:老虎来了!那哭闹不止的孩子顿时光就会不哭不闹,安耽下来,安静得跟只可怜的小猫小狗似的,乖乖地钻进大人怀里,悄无声息。其实,说真的,多少年过来,人们连老虎影子都没见过。可孩子就是怕它,无一例外的。
孩子长大,到了读书年纪。那时节,他们老虎是不怕了(当然,要真碰上我想还是会怕的),可格外怕起了大人,有的怕父母亲,有的怕祖父母,有的怕阿哥阿姐。有的索性统统的都怕,只要是大人,是长辈,都怕。这样的人,他们平时光往往不敢任性玩耍。他们经常担心弄不好回家便挨打遭骂。于是他们渐渐变得安分、规矩、老实、懂礼貌。也就是常人讲的可爱。
不过,也有不怕长辈的,他们多半是独苗独根,父母因为过分宠爱,他们也就有恃无恐了。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有恃无恐,有恃无恐只是在家里头,到了学校,老师可不管你是独根还是单苗。我注意到,这种在家里头称王称霸的人,在学校里往往特别怕老师,也许是因为不怕家长的缘故吧,家长把老师的威严过分地夸张了。这些孩子一旦闹事,大人想制服他们,总是把老师抬出来,吓唬他们要去去校告××老师,或者××老师来了什么的。经常是只要老师的“金箍咒”一念,这些孩子就成了伏法的孙悟空,变得老老实实,低头认错,讨好卖乖。这类人,可想而知,常常不敢把在家中的作为如实交代给老师,渐渐便学会撒谎,习惯骗人,长大后品质总是不大好得了的。也就是不可爱。
孩子是这样。大人也是如此。比如,有的男人怕老婆,有的女人怕老公,有的男人不怕老婆,可总是怕着谁。这人没准是生产队长,或者是大队会计,或者是治保干部,或者是邻居。有时光甚至是个表面文文气气的谁家媳妇,或者女儿什么的。女人的情况则更不要讲了,多半女人都怕老公,或者婆婆。我在乡下经常看见这个或那个男人扇刮自个女人、女儿巴掌、耳光的事体。有的男人还野蛮兮兮的把自个女人跪在膝盖下或者捆吊在屋梁上呼呼啦啦地毒打。那骇人的模样,我至今想来还觉得可怕。这样的女人,你试着想想看,能没有怕吗?她们怕自家男人,跟怕鬼似的怕煞!
有个孤老头子。他辈分老高老高的,村里人无论谁都敬他几分,逢面总亲热热喊他大爷大伯大哥什么的,适时还邀他上桌子吃饭。我原来猜想他总不会再怕什么的。可不。有一回,我知道他也是有怕的。他怕死后没人哭葬,魂灵入不了阴间。甚至还担忧死后有人丧天害理,偷偷调换他的硬木棺材。他有一口朱红光亮的上好棺材,搁置在堂屋里,谁见着都难免感叹夸奖一通。据讲,这棺材是他壮年时光就生心备好的。
那棺材实在是好样的,我见过。
总之,一句话:那些人,乡下人,不管谁都是有自个害怕的。
也许城上人见识广,知道道理多,恐怕胆量要大得多。小辰光,我这样想过。
后来,我到城上,发现城上人似乎比乡下人还胆小,害怕的东西则是更多更多的。他们不光在家里面怕这慌那外,还在单位里、社会上慌这怕那的。我进城的那会儿,城上正时兴“文化大革命”,天天抓人、斗人,闹哄哄的,戴红袖章的人满街挤巷地窜,大街小巷到处粘满大字报、红标语,夜里头还时常枪声、打砸声四起,弄得居民们都不敢踏出家门,整天都呆在屋里提心吊胆。
看着城上人的怕劲凶过乡下人,我实在理解不出个中缘故。(当时我还小,大约只有十岁多一点。)我只是想,等自个长大了,长出胆子(那时光我们都相信大人说的小孩子是没有腰子胆子什么的),胆量准会大多,害怕的东西准会少得多。
现在,我小伙子正当年,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可害怕的东西却更多。
我还发现:我的诸多朋友、同事,他们的情形跟我也差勿远(有的甚至不及我)。他们同样整日虚心空胆、忧心忡忡、烦躁不安。有这么个中学生,据讲她怕考不上大学,怕得难过煞,最后索性投江自杀了。那年她才18岁,正是豆蔻年华,出水芙蓉。
还有个9岁多些的男孩,他害怕他姆妈老是日日里逼他练钢琴,结果竟然在一个明朗的早上,横心用菜刀子齐刷刷地砍掉了自个三节洁嫩洁嫩的小手指。
还有个混帐家伙,据讲他老担心自个女朋友跟上另外一个英俊小伙子,胆敢在姑娘白菜心样的脸蛋上,适可而止地洒了几滴硫酸什么的恶玩艺。不过,过后他可后悔煞了。因为英俊小伙子实际是姑娘的同父亲异母哥哥……
这样的事体,说实在的,我们军营里头也没少。我是当兵的,这一点你们恐怕没料到是否是?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我于1981年入军校,1985年军校毕业提干,分配在某部当一个一般的技术员。我知道我们部队里有个农村兵,他怕不入党退伍回家进不成乡政府,索性日日半夜起来给农场开地种菜,结果不巧,在一天夜里的瞌睡中踏进一个深水池塘,一命呜呼了(他不会游泳)。过后,组织上追认他为党员,还招呼我们全体党员向他看齐学习什么的。
还有个当过电焊工的警卫连的文书,他怕连里唯一的一个驾驶员名额给一个山东人竞争去,便常常用心良苦地在指导员面诬告他如何如何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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