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第41章


张干事就把花名册翻出来,找到王强,把“强”字涂了,加了个“军”字。
以后王强就改名(又改名)叫王军,战士们也都王军王军的喊开了。
在百十号人的新兵营里,论个头还是年龄,王军都排在最后几位,所以说他瘦小是一点不过分的。瘦小是瘦小,但王军的力气却一点不小,尤其是手劲,大得叫人不信。先是在自己班里,扳手劲把大伙都扳倒了。跟外班人说,外班人不信,一个个找来比试,没几天,新兵营百十号都来试了,却是来一个输一个,来两个输一对,硬是没人赢他。其实,常扳手劲的人只要一捏住王军的手,就知道自己输定了,因为王军的手出奇的大,也出奇的糙,跟只铁匠手似的。
有人问王军,你是不是当过铁匠啊王军。
王军说,我没当过铁匠,我当过箍桶匠。
箍桶匠是做什么的?
王军说,你怎么连箍桶匠都不知晓,箍桶匠就是木匠啊。
哦,难怪你手劲大,原来是只使斧头的手。
王军曾当过木匠,或说箍桶匠。这说来没什么奇怪的。其实在王军家乡,木匠或者箍桶匠就同军营中的兵一样,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是。王军家乡在江西吉安的一个偏远山区,山连着山,一座座的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树木。但除了树木,王军想不起他家乡还有什么,也许还有无数无数的人吧。是的,有很多很多人,但没有很多很多东西,木料虽多,却因地理偏远,无法变成粮钱。没有钱,家里买不起东西,只好拿木头来做所有家什:木头的脸盆,木头的脚盆,木头的水桶,木头的马桶,木头的米桶,木头的桌椅板凳,木头的筷子勺子,反正家里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木头制成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军家乡的男人都成了做木工活的能工巧匠。
有一天,王军站完哨回来,见班长手里正托着他从家带来的木脸盆,在翻来复去地瞅个欢喜。见了王军,班长说,
小王,你个脸盆真漂亮,哪来的?
王军说,是我从家带来的。
噢,老家带来的,嗯,不错,不错。班长爱抚着盆子问,买一个要多少钱啊?
王军愣了愣说,买……我不是买来的。
噢,是人家送的?班长又问。
王军又愣了愣说,不是啊……班长。
那是咋来的?班长觉得跟王军说话真累。
王军眨眨眼说,是自个做的。
自己做的?班长露出一丝笑脸问,谁做的,是你爸吗?
王军说,不,就是我自个啊班长。
你自己?班长睨王军一眼,变了脸说,那你给我做一个。
说真的,班长根本不相信王军能做出这么漂亮的活,这简直是件工艺品!美观的造形:不论是盆口或盆身都似圆非圆,曲中有直,弧中有线;绝妙的设计:手摸似圆的,眼看又似三足鼎立(有三轮虎口样的弧度),飘逸中透出沉稳;精湛的做工:通体由条木拼接而成,却又天衣无缝,玲珑剔透,象是模子铸造出来的,局部还有鱼草浮雕。有这么好的手艺,班长想,你王军也不要来当这兵了。
做一个?王军奇怪地看班长一眼说,你要喜欢这个给你就是了。
那怎么行,班长说,给了我你拿什么洗脸嘛。班长的声音有点阴阳怪气的。
王军想,那我们换一个就是,把你的铁脸盆给我,木脸盆给你。可王军没敢这么说,只是吞吞吐吐地,做、做一个……没工具做不来啊班长。
班长想,真让他做就想找理由开脱,你个王军啊王军,看你还是很老实的,居然连我班长也想糊弄。于是班长说,
工具木工房有的是,木料也有。这么说着,班长就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说大话的王军了。
想不到王军很爽快答应了。
不久后一个星期天,营里组织新兵进城游玩。当兵一个多月,还从没出过营门,这下要去看几十里外的城市,可把大伙乐的,跟过年似的!只有王军,一声不响,坐在床上,木木地看大伙忙碌着出发。班长见了催促道,小王,还不快准备下,马上要集合了。王军应答一声,站起身,东瞅瞅西瞧瞧地想准备个什么,可双手依虚空地垂挂着,没一点忙乎的意思。你怎么了王军,是不是不想走啊,班长吆喝道。
是不是可以不去啊班长?王军怯怯地问。
班长毒了王军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去嘛。
王军点点头,可以不去我就不去了,一边说一边来来回回地搓手。
为什么?班长走过来。王军低下头,默了许久才说,我没钱,去城里没意思。班长说,没钱去看看也好嘛。不想看,王军说,光看有什么意思呢。班长说,你想好了,进回城可不容易,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过了这村没这店。王军说,想好了,不去。看了看班长又说,如果规定要去我就去。那倒没规定,班长说,你自己决定吧,要去就赶紧准备下,不去就算了。王军说,算了,不去,你赶紧走吧。
班长走了。
全班人都走了。
下午五点多钟,几辆大卡车满载着一篷篷草绿色和一张张笑脸,驶进营区,从而结束了新兵们在军营第一个美好的一天。当班长走进宿舍时,直觉得宿舍里飘满了一股酥松的清香,左左右右看,屋里没什么异样,只见王军铺上被子仍然四四方方的,人却象堆衣服样团在一角(面向墙壁)在睡觉。班长走过去,把一塑料袋什么甩在王军床上,王军倏地醒来,惊魂未定地坐起身,一连喊了好几声班长班长。班长伸手指指甩在床上的塑料袋,给你的,是饼干,你吃吧。王军伸手去摸下饼干,饼干象烫似的,一下又缩回手,望着班长,你、你……吱吱唔唔的不知说什么。班长问,没事吧,不等回答,回头走去自己铺位。王军向着班长背影说,没事,没事。没事就好,班长头不回说,以后不能这样睡觉,要感冒的。王军嗳了一声,蹲下身,在床铺底下取出样东西,走到班长背后说,
班长,这是给你的。
班长没回头就觉得刚才闻到的那香气这时简直象水一样朝他泼来,回头看,见王军正端着个载载新的木脸盆,望着自己。
从王军答应那日起,这已过去一个多礼拜,说实在的班长早忘记这事了。所以,当班长从小王手上接过盆子时显得非常惊奇又激动,一边啊啊地感叹道,一边翻来复去地看,同时觉得那股香气正在往他胸腔里钻。
刚做的?班长脸上堆满亲切和惊喜的笑意,咋这么香啊小王?
王军说,是用樟树木做的,所以……香。
哦,真香,真香,班长摩挲着盆子,象是沉醉了。
要说这盆子跟王军自己那个比,基本没什两样,只是新盆子少了鱼草的浮雕和油漆。对此王军解释说,不作雕花是因为樟树木不象梓木坚硬(王军那个是梓木的),不易雕琢;不上漆是因为木工房暂时没好的清漆,改天有了可以再补漆。
等漆过就可以用了,王军说,不过那就没这么香了。
班长说,那我不要漆,我就要这香香的。
王军说,那经常沾水容易坏,用不久的。
班长说,我才不用呢,说着把盆子当衣服放入箱子里(一只够大的弹药箱)。
看班长这么喜欢,王军觉得奇怪又高兴,嘿嘿地笑了起来,一边笑又一边说,樟树香是防蛀虫的,把它跟衣服放一起倒是个好办法。
对、对,班长附和着说,这不是个巨大的樟脑丸嘛,小王你说得对。
这时,班长觉得王军知晓的东西真多,真聪明。以前,班长总觉得王军这个不懂那个不知的,给人感觉是木乎乎的。
一天,营长不知从哪听说的,专门到王军他们宿舍来,看了王军自个用的木脸盆,又看了班长藏在箱子里的,看的表情几乎跟班长当初看的一模一样,越看越欢喜,越看越舍不得放下,放下又拿起,一边几次地问王军,啊这真是你做的小王,啊小王你有这么好手艺,啊这简直是工艺品!班长见此讨好营长,说营长我这个就送你了。营长摇摇头说,这要不得。王军把这话理解为“这脸盆”要不得,就说把他那个送给营长。这也要不得,营长说,我不能夺人所爱啊。这样吧小王,营长拍拍王军膀子说,你不是会做嘛,哪天给我也做一个行不行?就要这样的,指了指班长那个。
王军当然说行。只要是营长要,就是个金脸盆,他王军也会不犹豫地给,何况是这么个木脸盆,何况木料、时间都是公家的,他王军只需辛苦辛苦而已。
忙了一个星期天和两个晚上,营长的木脸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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