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第20章


我忍不住问道:“哎,这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啊?” 
马老大却板起脸道:“没规矩,老娘就叫‘哎’吗?再这么放肆我就撕了你那嘴皮子做下酒菜!蠢材,扎着这么大的花架子还能是什么正经地方?老娘也不知怎么竟养了你这么个人头猪脑的东西!” 
我被她骂得莫名其妙,正不知说什么好,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哎呀,姐姐好狠的心,这么有趣的一个小和尚,只顾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难道他爹爹是个老和尚,过夜没给银子不成?” 
这几句话说得温柔之极,却听得我比挨了大嘴巴抽还难受,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臊得简直抬不起头来。马老大却不慌不忙道:“虽然过夜没给银子,好歹老娘蹬了腿便有小和尚送终念往生咒,也是桩便宜买卖。姐姐昨夜没睡好吧,口气怎么比眼袋还大呀?” 
那娇滴滴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道:“这位妹妹,百花楼不收下路人,你还是别处去吧。” 
马老大却笑道:“妹子我并不是来求什么收容——实不相瞒,今儿其实是特来拆百花楼招牌的!” 
那娇滴滴的声音未及答话,便听一个和蔼中透着威严的声音道:“拆招牌也要先拜拜山门吧?不敢动问姑娘的芳名是——” 
马老大放开我的手,敛衽为礼,然后方正色道:“妹子出身‘温柔乡’,小名唤作小马儿,长于歌舞,曾蒙捧场的朋友们送了艺名‘软烟罗’,前日因得罪了人,须要转个场子,今日冒昧前来,还望大姐见容则个。” 
那和蔼威严的声音道:“原来是有名的‘软烟罗’,轻慢了,也不敢动问这位小师父是——” 
马老大的声音里忽然带了几分悲切,幽幽道:“大姐见笑了,此乃犬儿,烟罗如蒙不弃,望能一并见容。” 
我实在是大开眼界,从来没听过马老大这样文绉绉地说话,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也需要这样文绉绉的说话,实在有些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忽听那和蔼威严的声音道:“软烟罗,这门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和尚道士如何能进来?也怪不得触了你的霉头,依我看,你还是送他到庙里去吧,长久带在身边也不是办法。” 
我刚松了口气,心想这下不用进去丢丑了,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还以为是牌楼上的鲜花招来了蜜蜂群,回头一看,却差点没吓死。不知什么时候牌楼前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敢情方才的对话全让他们听了去了,正兴致勃勃地交头接耳中哪……唉,也不怪别人,一位花枝招展的名妓拖着个青皮小和尚到本地的大妓院求收容,实在是够瞧的了。我本来最怕又碰上血淋淋的打架,此时却恨不得忽然跳出几个人来找马老大打一架,把这些看热闹的都吓跑。 
马老大也不做声,忽然伸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按,我措不及防,“啪”一声跪了下来。她也在我身边缓缓跪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鲜艳的长丝巾,居然蒙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却忽然不耐烦起来,这样一出又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也着实让我厌倦了,也许江湖确实让人身不由己,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件工具,就算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就算别人都没拿我当个人,但至少自己要把自己当人,何必听凭别人的控制呢?何况这个别人本身也不过一样是棋子和工具,又有什么资格来操控我呢?种种念头在脑子里噼噼啪啪火花一般闪现出来,我的恼怒愈来愈强烈,终于挣开马老大的手,跳起来就朝外走去。 
马老大仿佛根本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一时竟忘了哭,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我也不去睬她,只顾埋着头咚咚咚往外走,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拦在了我面前。 
我想也不想,便往旁边一闪,谁料人影动作奇快,也随着我闪了过去,我再向另一个方向躲闪,它竟然也立即跟了过去,几个回合下来,我气冲冲地抬起了头,大声嚷道:“干吗啊?这条路你家的?” 
只见我面前立着一个貌美如花,乍一看比马老大还要年轻漂亮几分的女人,穿着打扮却非常素净,她朝我微微一笑,方道:“不错,这条路正是我家的。” 
她话一出口吓了我一跳,竟是方才那个我觉得“和蔼中透着威严”的声音,现在听来却完全没有了任何“和蔼”或“威严”的感觉,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不是说觉得认识这个人,而是觉得好像听过许多类似的声音。这声音配着她的面貌身形,感觉真是古怪之极,总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一边思索,口里却不好说出来,只看了看脚下的汉白玉台阶,把口气放和缓了些道:“就算我不小心走到了你家的路上,现在打算要走开去,总可以了吧?” 
她却笑道:“不可以。难道你家是随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吗?” 
我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只得皱着眉头道:“那你说要怎样?” 
她俯下身来伸出手,仿佛想要抚摸我的脸颊,吓得我赶忙闪开,道:“喂!你到底要干吗?” 
她却笑得更开心了,道:“大家都知道,我这百花楼身价极高,莫说要踏入楼中一步,就是这香云阶,也是一步千金,闲人免踏的。小和尚你跑上跑下的这一趟,自己算算合多少银子?给了钱,马上让你走。哦,别忘了,尚未走下去的这若干步也要算在内的。” 
我几乎要跳起来,大声道:“一步千金?你这不是讹人吗?” 
她还未及出声,看热闹的人群中已有人大声答道:“这可不是讹人,不然咱们早就争先恐后地上去啦,何用眼巴巴地站在这里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串大笑,大家都看着说话的人,只见他身材高大、五官仿佛也还端正,可惜却一副脏兮兮、懒洋洋的德性,穿了身油腻破烂的蓝布衫裤,赤脚着双草鞋,两手抱着肩,笑嘻嘻地朝上看着。 
我看大家的反应,这人说的应该不是假话,那可就麻烦了,我哪来那许多银子呢?都怪马老大,只顾没头没脑地拉我上来,却什么也不说清楚。想到这里我回头望了一眼,居然看到马老大已经站了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笑嘻嘻地袖手作看热闹状,这一来我更恼火了,顾不得那许多,便挺起胸道:“要银子没有,要命倒有一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声音古怪的她却仿佛正中下怀似的,抚掌大笑道:“不止有一条命,还有一个人儿吧,命我要来无用,人儿倒还不错,既这么说了,那你就留在百花楼吧,几时挣够了银子还我,几时就随你离开好了。” 
这个“人儿”不知为何听得我鸡皮都冒了出来,赶忙问道:“我如何挣银子还你?”没待她回答,自己却忽然醒悟道:“是了,我会种野菜、腌野菜,你只要给我块空地,慢慢的我自能把银子还给你。” 
她却忽然脸色一变,道:“你是南小少林的和尚?” 
我低下头,惆怅地道:“现在已经不是了。” 
她静默了一刻,仿佛在用心思索,忽然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快走吧——姓马的,速速带着他离开,百花楼只做生意,不惹是非。” 
马老大却笑道:“是非不惹也已惹了,生意还要做下去,我劝你倒不如留下我们为好。” 
她冷冷道:“好,要留,我也只留下他,你快走,我的香云阶让你这臭女人踏了半晌,已让人恶心死了,还想留下?莫做梦了。”说罢又弯下身来对我笑道:“她说的也是,不过为你惹些是非也算值得……” 
我不待她——不,现在我才明白了她的声音为何古怪而熟悉,原来竟是个他!说完,立刻触了电似地跳开一边,大声道:“我也要走!你,你……” 
人群中忽然又传来方才那个人的声音,语带嘲讽道:“小和尚,别犯傻,留下来好处可大了,说不定过两年就盖起座万花楼来,气死这老妖怪。” 
人们这次却没有大笑,而且竟不由自主般散了开去,只余那蓝衣汉子,仍满不在乎地站在原地,满脸无赖的笑容,无所畏惧地向上看着。 
那被他称作老妖怪的人却气得簌簌发抖,忽然一纵身,向他飞扑了过去。这次轮到我吃惊了,天啊,难怪江湖无处不在,原来人人都会两手功夫。正想着,就看见了更惊奇的事情:那蓝衣汉子不慌不忙地扎了个标准马步,待那“她”近身,右手握拳端端正正便挥了出去,看上去真是严肃得很,更显得十分滑稽,简直是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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