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第73章


仔细一听,似乎真的连气息都捕捉不到了。我心一急,举步便蹿了过去,差点就要碰到她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否有诈,急忙顿住身形,心说好险,万一她是故作姿态诱我过去呢?小心翼翼又退了几步,才轻声唤道:“天涯?天涯?” 
没有回答。 
我从腰间带鞘摘下剑来,伸过去轻轻碰了碰她。她随之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居然真的死了,居然在死后还能维持着如此凄美的姿态。 
我若是碧树,也不能不动心了——可惜动心跟爱好像是两回事。 
蓝先生唤人来抬走了天涯的尸首,并按我的要求妥善保存。她事先已经服下了毒药,只不过是很久之后才会发作的毒药,据蓝先生猜想大概是预料到可能会被擒,解药藏在身上也会被搜走,万一危机解除,找寻解药可能会需要时间……我却觉得她其实本不想死,是怕自己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不能坚定决心,又不愿死得太快,太没有姿态……无论如何,毒药可能会加速尸首的变化,必须经由处理后才能保存一段时间,我们对外绝对封锁消息,必须让碧树西风认为她还活着。 
“然后呢?”这一切对蓝先生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后我还要好好想想——他居然也没说什么,就真的退了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里冥思苦想。 
天涯临终的暗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是让我假扮成她去杀碧树?可那就不用强调“而我又落在了你手里,想来碧树的心里也不好过”了;或是让我利用她去要挟碧树?那又为何要点出“如今尺素和‘麻衣’都断送在了你手里,她只怕已经气得发疯了”……我没有爱过谁,好像也没有人爱过我,这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真让我晕头转向了。 
但她的话多少证实了我的部分猜想,虽然也有她猜想的成分在内,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可信的程度还是比较高的,那么假设我是碧树,现在会在想什么? 
我也许会想:完了,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麻衣”完了,千挑万选的一双弟子也完了,梦想破灭了,慰藉也没有了,还要面对西风的疯狂叫骂和无理指责——我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看不起我,可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多年来总觉得自己跟着我受了无数的委屈,简直比菩萨还慈悲,比佛祖还伟大了……可我真想求求她,走吧,离开我吧,解脱吧,去寻找自己的快乐吧,尺素死了又怎样?世上还有无数的美少年,而且都不是侏儒!不要再一边偷情一边假装清纯了,明明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老态,还非要让人夸奖说“竟一年比一年年轻了”…… 
好像有些恶毒了。 
但人在激愤与郁闷交加的情绪下,往往想法都要较平时恶毒些,虽然不能做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但想想总可以吧。 
那西风会想什么呢?失去了心爱的情人,失去了强有力的外援,丈夫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想必还在为那个小丫头担心……这叫什么丈夫?这又是什么人生?为什么死的是尺素而不是天涯?为什么伤心的总是我!为每个男人都付出了这么多,可最后得到了什么?是的,我不再年轻,不再美丽,可我还是我,侏儒还是侏儒!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不,我要改变它……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西风比较可能采取行动。 
问题是,她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她曾经最爱的人,如今恐怕也是最恨的人,这么多年的彼此折磨,多多少少还都能打个平手,这一次她却落到了更惨的境地,情何以堪?他应该跟她承受一样的痛苦,这才公平——杀了天涯,我失去了他,也要让你失去她。 
我打了个寒战,虽然是自己胡思乱想,但想得太投入了,竟第一次感觉到了仇恨的可怕。 
尺素和天涯毕竟年少,只有杀死自己的勇气。 
忽然我又想起了父亲。 
但很多时候,或者说,其实所有的时候,杀死自己只是一种怯懦的逃避。 
碧树和西风就不会这么做,要死,他们也要先杀死对方,不然死又有什么意义?但现在他们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对方,所以只能捏碎对方的心来姑且过过瘾。 
所以即使交出一个假天涯,西风也只会杀了她,而不大可能会因此去杀了碧树。 
他们毕竟是生死相依的伴侣,如今形势危急,对手随时可能乘虚来袭,必须联手才能抗击,少了谁都不行。 
到了最后,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竟还是这一双互相仇恨的人。 
他们会吗?会不会有一方彻底叛变,准备出卖另一方以求生?尤其是多少还有些希望的一方? 
有可能。 
有办法了。如果让“天涯”去劝降碧树,再“无意中”让西风窥见,断了她最后的残念,必然造成三人火并,各败俱伤的局面,即使此时对手出现,这二人想必也无法再使出配合精妙的剑法,那么…… 
蓝先生听完了我这个主意,沉思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就忽然走了出去。 
一去就是一整天。 
什么意思? 
算了,管他什么意思,反正看来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可我反复想来想去,好像也还是只有这个办法最为可行,但谁去扮演天涯呢?太危险了,基本是必死的任务,不过同盟中好像也总有真正的死士随时待命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妙龄少女…… 
正想得头疼不已,蓝先生忽然推门进来,淡淡地道:“解决了。” 
什么解决了? 
他仿佛听见了似的,立刻补充道:“碧树西风。” 
第十一章 不悔憔悴
啊?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然后他居然又道:“用你说的方法。” 
我晕。一句话为什么一定要分三次说出来呢,可这,这也太快了吧,而且我胡乱想出来的法子真的这么管用?那给我一把屠龙刀或者倚天剑,岂不是就可以号令江湖了? 
蓝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道:“但你也莫要得意,碧树西风本身的情形就很特别,死穴也暴露得足够明显,手中又有重要人质在握,这样如果还搞不定,只能说明你脑袋有问题。当然,比起初出道时,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接下来的任务,会是更大的挑战。” 
说完,便将一本红色缎面的册子丢在了我面前,转身又出去了。 
不用说,那就是不悔与憔悴的资料了。 
我现在却还没有心情去看。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又是一阕蝶恋花。 
又想起了另一阕词,以及那有着凄美悱恻的名字的四个人。 
所有的爱和恨均已化为乌有,只剩下一本蓝色缎面的册子,冷冷的几段记述,简短的一个注脚:某年某月某日,互戕,俱亡。 
我叹了口气,身为一个杀手,本就没有伤春悲秋的资格,杀人的人如何去爱人?连恨也不应该有;蓝先生说得对,这四个人若不是非要把生活搞得凌乱一片,缠绵一团,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快,这么容易了。 
我可不想死得太快,也不想死得太容易,所以只得赶紧收拾心情,拿起那本红色的册子。 
不悔与憔悴,看名字就像是两个极其郁闷的人,这样也好,我开始用蓝先生的思维看问题——越古怪,越离奇,越特立独行,小辫子和小尾巴才越容易抓。忽然想起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是的,马老大也说过,江湖上名字古怪的人太多了,没有名字的人才真正可怕。 
还好这几个人都还是有名字的,而且一个比一个古怪。 
但杀完他们之后,似乎就要开始面对些没有名字的人了,比如蓝先生口中的“最高统领”。 
其实搞不好就是他自己。他也是个没有名字的人,不是吗? 
算了,倒霉就倒霉在我已经是个有名字而且有相貌的人,躲不开也逃不掉了。蓝先生还说我聪明,这也叫聪明?这样的聪明管什么用?我更情愿做一个幸运的人。 
但翻开册子之后,我就开始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不悔:女,约35岁,相貌不详,自出道以来一直戴一青铜面具,善用各种兵器,尤擅用毒,成名之战便是一夜之间成功毒杀了唐门某旁支整族人口,后被收入杀手同盟门下,屡建奇功,得以位列六大高手之中。性格古怪,寡言语,据说少年时情路坎坷,不幸遭遇重创,容貌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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