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成灰》第27章


样?你管得着么?”
夏小伊愤然挂断电话,气呼呼地一边用浴巾猛擦着头发,一边皱眉:“大清早就啰嗦,她少烦两句会死啊!”忽又转头看向琉璃,早已换了笑脸,“理她做甚么,我们一会出去玩。”
封琉璃自觉心虚,不敢问那人是谁,只好旁敲侧击:“她好厉害呢……”
夏小伊毫无隐瞒之意,一撇嘴,全然兜了底:“那是我的监工婆,一个月不吵我三十次,二十七八回总是有的。她手下四个人,其他三个都是罕有的乖宝宝——都是和琉璃你有一拼的乖宝宝,只我一个坏孩子,怨不得一腔怒火全冲我来了。”
封琉璃听着只是笑,小心翼翼地问:“演戏也很辛苦吧?”
小伊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演戏倒还罢了,至少是自己喜欢的。这世上做什么不辛苦?这要自己乐意,辛苦怕什么?哎,说这个干嘛,走吧走吧,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出门去!”
***
天气实在是极好,北京的初秋天色澄澈风和日丽,是绝无仅有的美丽时节。只不过这个城市太大、太混乱,无论怎样的美丽也总是轻易地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楼宇和匆匆忙忙的人群之中;无论怎样的美丽,也总因为乏人观赏而不由地黯然失色了。封琉璃坐在车子里,开始还颇感兴味地望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各式各样的立交桥、写字楼,永远不变的黑压压的人群和慢腾腾的车流……没过多久也就厌倦。
这时候小伊突然对她说:“琉璃你还是先去学个车吧,这样上班出门都方便,反正我一年倒有十个月四处乱跑,车子只跑两个月,太浪费了。” 
琉璃回过头来,看见小伊只用一只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无聊的摆弄个银白的扁盒子。红灯突然亮了,夏小伊一踩刹车,将那盒子拿起来放在鼻前嗅了嗅。待看见琉璃满脸疑惑的样子,便讪讪解释:“坏毛病,好不容易戒掉了却还是想,”说着将盒子随手放在仪表盘上。琉璃好奇,伸手拿了过来,解开一个小巧搭扣,见里面装着两根香烟,原来是只烟盒。琉璃把盒子放下,笑着说:“还是不要抽的好,把自己的气管当烟囱,可有什么乐趣?”小伊也笑,点点头:“其实已经戒掉了,何飞骂过我很多次,抽这个会影响牙齿。可就是总也想得不行,没出息。”信号灯转绿,小小的甲壳虫再次启动,毫无怨言的挤进缓慢车流之中。
“……气闷得很,算了,这会儿是中午下班时间,跟人家挤来挤去我着急地头发也要白了,实在犯不着。琉璃我们先去做脸,好好吃点东西再逛。”夏小伊抱怨着,下一个岔口,车子便转了进去,又走过半条街,在一座大楼后面停住。
两个人下了车,步行到近旁的蛋糕店一人两件牛角面包填进肚子里。小伊倒是不怕胖,吃得又香又甜。吃过之后感叹:“甜点如砒霜,这样子又要长二两脂肪。”琉璃则忍住笑回答说:“可是依然要吃,吃过了再后悔也不迟。”那是她们多年前常有的对白,话一出口,仿佛之前的离别转瞬归零。小伊当即喜笑颜开,连声说“就是就是”,然后望着封琉璃,轻声道:“好像我们又回去了大学里似的,是不是?”封琉璃点头。小伊叹口气:“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走吧走吧,吃了脂肪下去,只好动动消耗它。”
夏小伊把琉璃带进了一家极大的名叫“芙蓉影”的美容中心,进了门,指着大厅的招牌笑:“你看,多香艳的名字!我最喜欢这名字了。”正说着几个女孩子已围了过来,一个个陪着笑:“夏姐又来调侃我们……”小伊对着她们,口中忽然冒出字正腔圆的京片子:“我可带妹妹来啦,今儿个我们两人从头到脚大修整,你们可别糊弄糊弄就完事儿了。”
在学校里其实也有不少女孩子定时上美容院的,可琉璃并没有去过。她是时下少有的天然坯子,平时也就随手抹点面霜了事。反正无论怎样打扮,站在夏小伊面前一样自惭形秽,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不必出洋相了。不过看到这架势,琉璃便后了悔;要知道有这么一关等着她,自己早该事先打点儿底子的。
封母“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家训犹在耳边,甚至那句暗有所指曾经令她气愤异常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也突然冒了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一个女孩子请琉璃躺下,用新毛巾给她洗脸,取出七八个没开过封的上面全是外文一个汉字也没有的精美小瓶子,将它们一一打开待用。看到这个架势封琉璃再也不敢开口问价钱,说什么“我自己付”的蠢话。纵使再怎么没见过世面,她也能揣摩得出,这一次花销根本不是自己负担得起的。
“芙蓉影”在北京城里也算是颇有名声的美容俱乐部,替她服务的女孩子手底娴熟,三下五除二给琉璃洗过脸,抹上冰凉凉的霜膏,便按摩起来。琉璃心中乱作一团,身体僵直,简直像是受刑。脑子里不住胡思乱想,这时候才突然体味到了自小看《红楼》,那黛玉进贾府的千般小心万般在意,“唯恐给人耻笑了去”的真意。
抹东西——洗掉,再抹东西——按摩——再洗掉,如此反复,间或有奇怪的机器在脸上磨蹭,最后终于敷上一脸石膏糊一样的浆。封琉璃从没有这样躺着一动不动许多时候,加之前一个晚上又没有睡好,渐渐便沉入了浅眠。正梦见夏小伊如聊斋里的女鬼,自己左看右看总觉得她会随时脱去画皮摇身一变,又惧又怕之间,突然朦胧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胸口的衣钮,一惊之下竟尖叫着翻身坐了起来——随即听到一个声音喊着:“哎呀,小姐,你做什么!”然后就是噼啪哐啷的几声响。
封琉璃坐在美容床上,脸上蒙着石膏膜,眼不见物,耳中听声已知不好,只吓得魂飞魄散。那声音还在抱怨:“打破了!全打破了!吓死人了……”琉璃手足无措,一阵烧灼的感觉直窜上脸孔和耳朵。却听见夏小伊冷冷的声音传来:“破了又怎样?我赔就是了,有什么好喊的?”封琉璃更是又急又羞,慌慌忙忙去揭自己的那张假脸,触手只觉软软粘粘,心里更是一阵恶心。
虽然看不见,却已明白自己闯了祸,待到重见光明更是窘得无地自容。原来她猛然起身,竟吓了给她按摩的女孩子一跳,闪避之间床边的瓶瓶罐罐尽数扫落在地上,顿时膏体四溢乳液横流,场面一塌糊涂。夏小伊也已坐起身来,一看她的样子琉璃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小伊的上衣已然脱掉,只围着块毛巾,身后站着个女孩子手里拿香精瓶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小伊犹在生气,两条眉毛竖起,语带寒意:“你们的服务可是‘真好’。我也来了半年了吧,总算见识到。”
这时候早有经理走出来连连致歉,口中不住骂:“阿芳你胡闹什么?想回老家了是不是?”那叫阿芳的女孩子申辩:“我正要给她做颈部按摩,她突然大叫一声坐起身来,我有什么错?”说着竟哭了出来。那经理也不和她理论,只骂:“你不想做了就回家去。”阿芳突然扯下医用口罩,露出一张堪称秀丽的脸孔,只是满布泪痕,大声说:“不做就不做!一个月拿不了千百块还要受这种气,谁是天生丫头命?一个三流小明星罢了,神气甚么!别以为有两个卖肉钱就了不起,可以作践人了!”说着真的转身出去,“嘭”的一声砸上门。
封琉璃直给吓得呆住,她是初出温室之人,防线吹弹可破。夏小伊却不动声色,听见人家指着鼻子骂竟似全不入耳。那经理已给气得脸色发青,一边连声赔礼道歉,一边急忙招呼别的女孩子进来收拾。夏小伊只说:“地上的都算在我账上。”便一手抓着毛巾掩住前胸好整以暇躺倒;琉璃实在心里愧疚,小声说:“……是我不对,不是她的错。”
那经理忿忿然:“实在对不起,小姐,这种事情当然是我们的错。阿芳是不甘心久了,早就要走的,自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上了天,这种女孩子我见得多了,哼!我倒要瞧着她能飞上哪根高枝儿去!”她越是说,琉璃心里越是无端纷乱,觉得自己千错万错,最后推到根结,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想:自己为什么要到北京来?为什么呢?
接下来美容师怎么给她洗的脸,按摩的头颈,琉璃一点都没注意。直折腾了一番天昏地暗沧海桑田,两个人才重见天日。终于沉默着走出门、坐上车,夏小伊插上钥匙,打开冷气,琉璃突然觉得无法忍受,眼睛里猛地流出眼泪来,不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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