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新版)》第110章


他的眼睛一向是幽深清亮,现在却蒙上了一层软软的水光。这一刻他不是天子,他只是一个软弱的,情人。 
是的,我还是承认,我和他,不仅仅是帝王与男宠。 
我们之前不是没有情。 
可是这份情,来的太晚。 
龙成天问过我,如果我没有先遇到明宇,又或者,来世…… 
来世在何方呢?多缥缈的两个字,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个字上,都只因今世的遗憾。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来世,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忽然他转过脸去,不再看我。 
我看不到他,他终究是那样刚强威严,他不会当著我的面落泪。 
鼎里的香如丝如雾,看不到,摸不著。 
就象虚幻的来生。 
“别难过,人总有这一日。”我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我都死过好几次了,一点也不可怕。” 
他一动也不动,身体僵的象块石头。 
“叫尤烈他们回来吧,我想见见尽欢。” 
他点了点头。 
“还有孩子。” 
他也点头。 
没有了。 
是吧? 
琴棋书画,我一样也不会,却让人找了细碳条来,铺了一大张纸。 
眼睛,鼻子,嘴唇…… 
坐了半天,纸上只有一片空白。 
笑著把碳条扔掉。 
何必学小女子一般惺惺作态,难道不画出来,我就一时忘了他麽?就是画了出来,也…… 
也不是真的他。 
何况,龙成天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心里一直想著,也就罢了,再涂涂画画,那算把他置於何地了呢。 
团起纸,我推开窗子向外看。远远的阴云低垂,要下雨了。 
下吧,今年的雨水少,庄稼的收成肯定不会太好。这时候下点雨,总是聊胜於无。 
今天是孟觉出宫的日子,回来思礼斋的男子会过来叩别,他也会一起走。 
走吧,我的信若没有什麽阻碍,现在应该送到苏远生手上了。 
不为什麽,只是我觉得他应该知道。 
“千岁,”小陈轻声唤:“您是不是现在更衣?” 
我点点头,小陈冲门外拍了一下手,六局的女官鱼贯而入。 
怎麽说思礼斋的平侍侍书们辞宫都是件要紧的事,虽然比选秀是不能比,但也绝不是让我早早走过场就了事的。 
净身,薰香,诵书,更衣。 
净身就省了,我体力不够又畏寒,薰香的鼎一端上来,我就胸口发闷,挥手让她退开。诵书改由礼官替诵,只有更衣是旁人不能代劳的。 
贴身丝衣,单衣,长衬,短衬,衬袍,外袍,锦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体不行的缘故,总觉得这些衣服变的比我还要重,真不知道是人穿衣服还是衣服压人。 
头戴捧过来,我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於是便端了下去,又换一顶,还是太重。 
最後小陈自己去挑了一顶盘丝的纱冠来,我点了点头。 
宣德宫的正门大开,一列一列站著或俊或美的少年,他们的年纪都大不过我,脸上却没有一点青涩的表情。我在队伍中看到了孟觉,他穿著一件青衫,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来,眼睛下面似乎有些黑晕,想是晚上没有睡好。 
要看到更多是办不到了,我的目力也只能看到这麽远,再远便觉得模糊不清。 
我走到正中,所有人一起弯腰下拜:“参见皇後。” 
我在中间的座位上慢慢坐下,抬一抬手,礼官唱道:“起 
” 
其实我只是个摆设,说两句场面话,一句话概括,就是好走好走,恕不远送。 
同在宫中相处一场,这些人可以离开,我却没有。 
以前曾经以为自己是可以离开的,但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麽奇怪,你以为必然的,却常常并不会发生。 
“千岁?”背後有人小声提醒。我回过神来,慢慢站起,下面的人又呼拉拉跪一地,只看到许多头巾和後背,谁是谁分不出来。 
等我扶著小陈的手出了正殿,脚就已经软的没法走路了。 
身体象抽去了骨头一样倒下去,似冰山遇火时的情形,一瞬间就倾塌融化。 
“小竟……” 
“能听到麽?” 
能听到……只是,看不清。 
还有,很冷。 
“……我要截住你的四处经脉,这样可以延阻寒气蔓延……会有些痛……” 
我疲倦的想抛开这声音,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听起来象姚钧,象苏远生,象龙成天,象尽欢…… 
又谁都不象。 
身体好象慢慢热了起来,但是心头那一点象针尖般大的地方,温度却在不停的失去。 
冰和火轮番的倾倒在我身上,一时间汗如雨下,一时又冻得牙关格格响。 
“小竟……” 
四肢渐渐回暖,胸口却冰冰凉。 
经脉似乎被冻住了一样,真气一点也感觉不到。似乎……除了这个,也没有什麽不同的感觉。 
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团茫然的黑暗,手动不了,不然,我可以抬起手来试试,是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渐渐声音回来了,听得到鸟啼,空气中有很清新的味道,是一早了吧。 
心里其实很明白,不是天黑了,是我看不到了。 
突然觉得很好笑。 
一直拖拖沓沓的不放弃,只是想著能再见一次就好了。 
结果弄成现在这样,就是他来了,我也见不到。 
“小竟。” 
我没听错,是苏教主的声音。 
“……” 
我明明是张了嘴的,却什麽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手被轻轻握住,很柔和温软,我能分辨出来,这是孟觉,他轻声说:“刚才给你封截经脉,气|穴鼓荡,所以暂时看不到,也不能说话。” 
孟觉的手松开抽走,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没有底,反手去握,却握到了另一只手。 
“小竟。” 
这次是龙成天,我知道。 
似乎平时远没有那麽灵敏,那麽清晰的感觉,看不到东西之後,却变的清清楚楚的。 
“要喝水吗?” 
不说不觉得,他这麽问,真觉得渴了。 
杯子递到唇边,很小心翼翼的。我喝了满满一杯,轻轻点了下头。 
那会儿真气乱冲,头昏脑暗的时候,还以为听到了明宇的声音。 
想不到是苏教主。 
他怎麽会进来?孟觉没出去麽? 
他们把话说开了吗? 
“你休息一会儿,我就来陪你。” 
龙成天将我慢慢抱起,放到一张柔软的床榻上,不是宣德宫的床,这张床窄了一点,但是铺陈的更厚软。 
我不知道是谁的手替我擦了身体,换上干衣,多半是小陈。只是他不出声。 
动作很轻巧……应该是他吧。 
问也问不出口,也许是在宣德宫偏殿一隅的养气堂,这里室小偏暖,比正殿那边还要静的多。 
我记得这里也有张很舒服的床,曾在这里睡过几次午觉的。 
眼睛看不见,却感觉得到阳光照在面上,暖暖的,有些发紧。 
一时并没有睡著,胡思乱想著。不知道阳光有没有重量呢?应该是没有吧,可是为什麽光一照在脸上,就觉得有些重重的呢。 
也许是错觉,只是热量而已。 
躺在这里倒也很清静,看不到东西,也省得操心。说不出话,也省了力气。 
其实人的烦恼都是自己招来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还记得有句话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路是自己走的,事是自己做的,选择也没有任何人逼你,是自己摆布了一切。 
我释然的笑起来。 
现在是真的不介怀了。还要介意什麽呢? 
也许一切重来,我会做不同的选择。 
不过,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苏远生不必费那麽大力气救我的,我自己清楚,孟觉也很清楚,不过是再拖日子,一点意义也没有。 
手慢慢抬起来,缓缓移到耳垂上。 
那里有一枚小小的玉珠子,是我有一次跟暗宫的人要来的。 
这个东西很久了,是原来乱的时候拿来放在身边的,一直就挂在那里也不理会,没有用到。 
手抬到耳边已经费了很大力气,等把珠子解下来时,我真是一动也不想动,就这麽仰在榻上软的象一滩水。 
这世道儿…… 
想想真好笑,可惜没力气笑。 
就是笑也笑不出声来。 
活著就很无用了,总拖累人不说,竟然连死也这麽费力。 
玉珠在手里握的有些热了,我慢慢张开嘴,把珠子含进去。再养养力气,咬破了外面那层脆壳儿。 
给我这珠子的人说,外面的壳儿平时不会破,不过用唾液沾湿後就会变得异常松脆,一触即破。 
有一点甜的汁液从里面流出来,迅速布满整个口腔。 
真不错……毒药还做的这麽甜蜜。 
不过,人活著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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