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衙门》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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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过张NB046这一剑的库吏,比比皆是,一般的庸官根本不敢碰这种人。库吏吃库 的最客气 的方式,是挪用库银放债生息;如系实物贮库,则有以次充好乃至报损注销等种种手段。为 什么说庸官不敢碰库吏呢?你不去碰他,他还能保证你在离任办移交时有个账目与实物相 符; 倘若平素随时盘点,堵死了他这一条稳稳生财的出路,届时就会弄点颜色给你瞧瞧了。倘若 是贪官,那就更可以蝇营狗苟,进一步做造假账目或监守自盗的事了。即以“没收入官”这 一项来说,贪财的老爷非得有库吏当帮手不行。当然也有不够老练反过来吃了库吏亏的, 如明人周玄晖著《泾林续记》中,就追记了一件发生在元朝时的事情:长州县衙库吏叶景初 勾结陆县尹监守自盗,陆县尹白条支用库款达一万多两,叶景初再按其支用日期和细目,逐 项加倍填写数字,这就把自己的贪污罪名全归到了县太爷名下。等到肃政廉访使来巡察官纪 官风时,他把这本假账目往上一交,自己带着赃款远走高飞了。剩下来的亏空,全得由陆县 尹兜着。这种事情见多了,州县老爷们又养成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一旦有库吏亏空的事暴露 ,还得设法替他瞒着,让他自己动脑筋弥补,千万不可逼得太急,狗急跳墙,翻将出来,最 吃赔累的又是当官的,你还得替他揩屁股,揩不干净你走不了,再不就是免官革职。试想有 这一层一层干系担待,管仓库能不是个好“出息”吗?难怪有当官不如为娼(仓) 之说了 。 
为娼又不如从良(粮),粮房的生发更多,因为这里面全是谷物,倒腾抽换的余地比银库 料库更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县属常平仓里有3000石谷放着,粮房书吏向老爷禀报说,这 批谷物已放了两年多,部分已经霉变,应该贱价处理掉,再更换3000石新谷进仓。按仓法, 这是允许的,老爷批准后,照例由粮房经办。于是好谷也充贱谷卖,不过这是记在账目上的 价格,账目和实价之间的差额,便是一笔可观的“出息”。再从这个例子引申,根本没有禀 报出卖,就同老爷合伙,把这3000石谷卖了,另买3000石次货粗料进来顶替。下一任官员来 接印时,3000石实物与3000石账目都能对得起来,岂知“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呢? 
不过这在官场上也都是公开的秘密,因此库吏粮书,向来被视为肥缺。《警世通言》 卷15介绍昆山县衙门,“那库房旧例,一吏轮管两季……众吏因见是个利薮,人人思想要管 ”,最后竟公议出一个“当堂拈阄”的方式,而堂上做领导的亦居然认同。当官的限于体制 身份,不屑于或不能够去经手这些,但伸手向他们弄些钱用用是明份账。反过来,能够干得 了这一行的,也必须是老奸巨猾才行,否则也一样是吃不了兜着走。举个例:清朝光绪时, 庐江县粮库书吏叫陈运昌,“管库有年,老而多智”。甲申(1884)冬,新任 知县刘某人接篆 ,常向他要钱,不能及时供索,老刘光火了,叫陈运昌滚蛋,宣布另募粮书。有个叫唐端的 米商,向来羡慕陈运昌长袖善舞,正想谋这差使,便花了一大笔钱向刘老爷行贿,被委作粮 库吏。这下子他可得意了,只当致富就在眼前,除夕时还特意请人写了一幅春联:“户吏堆 金宝 / 房科积玉财。”来年春天,第一次征赋开始了,刘县令责赋于唐,唐端又召来各乡 里 胥。当时的制度,是分春秋两次征赋,春纳四成,秋纳六成。庐江人很少有种春麦的,所以 老规矩是由里胥出头向粮食大户借粮来代缴这四成,等秋天时再向民众加息收回。这惯例, 只要粮房书吏、粮库库吏和里胥们勾结好了,是一笔丰润的进账,因为实际上并不需要把四 成春赋收足进仓,这里面的时间差和谷价差折算成银钱是相当可观的;反过来对老百姓讲, 剥削是加重了,但要想度过春荒,也不失为过关之计。但是姓唐的不懂这里面的门道,那些 同事和里胥们也等着看他笑话,最终是春赋收不进来,老爷又催着快办,而“唐大窘,补苴 弥缝,倾产不足偿赋,无以为计,乃自书其事,吞鸦片烟以死”(《清稗类钞·胥役 类》)。 问题是唐端破了产,刘县令也吃了亏,本来春纳虚四秋收实足这道道里,有他照例分成的好 处,而现在不但拿不到好处,还因粮吏自杀将田赋收不进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肯定 会影响到他的考语;倘若到了秋收后还出毛病的话,撤职候处或自己赔累恐怕就难免了。
当官不如为娼 为娼不如从良(2)
最后结果如何,记载这段史实的人没作交代。但通常遇到这种情况的善后措施,只有刘老爷 再把陈运昌请回来的办法。他多年来编织就的一张网络,你收不拢也破不掉,要不咋叫“本 朝与胥吏共天下”? 
得与为仓从粮并称的好“出息”还有盐房。大凡产盐地区的州县衙门,多有盐房设置,掌管 民间制盐、盐斤外运等事务,中国古代盐是专卖品,凭这身份,利润之丰厚不难想象。有 人曾模仿刘禹锡的《陋室铭》作《陋吏铭》,专叙经办盐务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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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在高,有场则名;才不在深,有盐则灵。斯虽陋吏,惟利是馨。丝圆堆 案白,色减入秤青;谈笑有场商,往来皆灶丁。无须调鹤,琴不离经。无刑钱之聒耳,有酒 色之劳形;或借远公庐,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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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以外,凡巡司、驿站、闸关、河泊等署及县丞、簿尉、学署等廨,以及监狱、刑所 等专门设置处,也都有书吏,叫关吏,叫驿书,叫狱吏……亦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为篇幅计,作者就不一一介绍了。
狐群狗党《衙虎谣》(1)
“吏”已述过,该说“胥”了。胥也是一个可以从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理解的概念。广 义上的胥,也是吏的一种,狭义上的胥则又有区别,所谓“处官府职簿书”者为吏,“任奔 走供役使”者为胥。从身份上讲,胥既要听命于官,也要听命于吏,等次更低一档;从制度 上讲,吏是一种固定的职,胥是一种轮换性质的差,是古代社会中农民服役的一种形式。要 把农民有义务去官衙里服役当差的来龙去脉讲透彻,那得做一篇大文章,咱们这儿,只交代 一点就可以了:这些徭役中有不少差事,老实巴交的种田人干不来或不屑干,也怕因此耽 误了春耕夏锄秋收冬藏的本份,因此就逐渐形成了出钱免役、由官府募人代替的办法。时间 一长,好多衙役也成了固定的差使,并且率多由破落户、无赖儿甚至地头蛇之类充任。不过 他们是在替官衙当差,又有了种种动听的名义。比如《水浒传》里宋江杀惜之后,被阎婆诳 到八字衙门前,阎婆突然“把宋江一把结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县前有几个 做公的走将拢来……”瞧,他们就是“做公的”,也叫“公人”。至于老百姓背 后的叫法嘛,那就不太入耳了,谓:差狗子。做公的也罢,差狗子也罢,反正也算是衙门里 的成员之一了。元朝时有人分十等之说,所谓一僧二道,三官四吏,五皂六隶,七倡八优, 九儒十丐,官吏之下便是这皂隶,比演员、儒生还体面些。当然这皂与隶之间还有区别,所 谓“公人”,主要指皂而言;隶者,就是在衙门里当轿夫、马夫、伙夫、更夫、闸夫之类的 了。当衙前胥役是由农民轮番当差时,自然是吃自家伙食替“公”家尽义务,改成募人充任 固定差使后,衙门里就得给一份开销了。我们从沈榜的《宛署杂记》中得知,明朝时宛平县 衙门里的这班皂隶,每年可领取“工食银”三两六钱,恰好是书办的二分之一。有了“工食 银”支出,自然得讲个定额,否则会增加衙门办公经费的成本。还是以明代宛平县为例,据 说是定额49人,门子、库子、仓斗级等不计算在内。其实在实际生活中,定额总是被大大突 破的,所谓“大县千人小县百”,那是一点也不虚妄的。《水浒传》里说晁盖一伙劫了生辰 纲后,济州衙门老爷严命“缉捕使臣”何涛捉拿劫犯,据何涛兄弟何清言,“哥哥,你管下 许多眼明手快的公人,也有三二百个。”这么多“公人”又该吃哪一家的饭呢?不外是“君 子动口,小人动手”了。这就难怪南宋学者叶适会咬牙切齿地说,当时的社会,“号为公人 世界”(《冰心先生文集》卷3)!所谓老爷“与吏胥共天下”,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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