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第33章


在石万山深情而又内敛的目光下,林丹雁心如鹿奔,手足无措。她原以为,自己对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有热烈的爱情了,曾经如火如荼的少女情怀,后来难舍难弃的断肠情愫,在无望的痛苦下,都已经默默地转化成一份绵长的亲情,这份亲情潜入到骨子里,使他在她生命中的角色,转变为骨肉相连的亲人。虽然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只爱开疆拓土力拔山兮气盖世类的英雄,但冰雪聪明的她,何尝不明白现实与理想之间有时甚至横亘着天堑。多少次,她都试图说服自己放弃飘渺的爱情理想,多少次,她狠下心来告诫自己,石万山永远只能是你的恩人和亲人。然而,只消他用这样的目光照耀她,只消他用这样的语言浸润她,她毕尽心力营造而成的心灵堡垒立刻轰然坍塌。她既感到惊颤的幸福,又为自己悲哀:人,总是挣脱不开身心的本能。她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能够全身心接受的,只有眼前这个大情大性的大男人,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直感动于郑浩的情意,却始终不愿让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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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建伟 杨海蒂 著
第八章
黑暗中,一个影子动了动,是魏光亮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摸索着香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脆响,他把火苗在齐东平脸部上空来回晃动。齐东平缓缓睁开眼睛,马上伸手把火苗扇灭,“老魏,咱们要节约氧气。”
“没事,坑道没堵死。给你一支?”
“是啊,堵死了的话,咱们早都光荣了。我还是忍着点,要不氧气不够。”齐东平打个哈欠,看看夜光表,“六点半了。真不错,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
魏光亮时吸时吐,一个红点时明时灭。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火苗再次闪现,是魏光亮要找水壶。找到了,他拧开盖子,朝嘴里猛灌一通。齐东平想制止他,最终没有开口。他觉得魏光亮够不容易的了,有困难自己多克服就是。如果台车上有水的话,问题基本能得到解决。想到这儿,齐东平猛地站起来四下寻找台车,意外发现东边角落里躺着一个应急灯,他激动地扑过去把它一把搂到怀里,就像父亲搂过一个久而未见的小儿子。
“谢天谢地,还有这个宝贝。”他喃喃着。
有了应急灯,坑道里就有了光明,齐东平和魏光亮大为振奋。齐东平爬上台车,把盖子打开,拧开排水阀,刚仰起脖子把水灌进嘴里,马上“呸呸”地又吐又呕。
“怎么了,不能喝?”
“不但没法喝,喝了恐怕还要中毒。”
“对不起,东平。”魏光亮很歉疚。
“没关系。喝光了也好,当个尿壶用吧,尿可别浪费了。”
齐东平吩咐魏光亮掌灯,他去看上水管里有没有水。两人找到上水管终端龙头,齐东平拧开阀门,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惨了,水管可能被砸断了。唉,真背。”齐东平哭丧着脸,“现在是一点一滴都不能浪费了。咱们接着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需要吃喝。”
两人找到相对舒适的地方,并排躺下。齐东平把应急灯关掉,黑暗中两人屏声静气,希望再入梦乡。
“东平,你睡着了吗?”过了一会,不堪黑寂的魏光亮轻轻问道。
“没有,咱们别说话,一会儿就能睡着。”
“不行啊,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头晕眼花的根本睡不着。东平,你陪我说说话吧,说话能转移注意力。”
“好吧。你说,我听着。”
“哎,东平,如果这儿有老鼠,你敢吃吗?”
“老鼠?那不敢。小时候顽皮,逮着什么都敢往嘴巴里塞,就老鼠不敢,别说吃,一想到都恶心。”
“我就吃过老鼠。”
“你?不可能,你别吹了。”
“真的,我在广州吃过‘三响’。”
“什么叫‘三响’?”
“就是小老鼠蘸芥末。筷子夹住刚出生的小老鼠,它会叫一声;朝芥末碟里一戳,它又叫一声;再放到嘴里一咬,它最后叫一声,一共三声,所以叫‘三响’。”
如果肚子里有食物,齐东平一定会恶心得吐出来,他不敢听更不敢想象下去,“不说它了,说点好吃的吧。我听说那鱼翅吃起来像吃粉丝汤?”
“瞎扯!像粉丝汤的鱼翅,要么是鱼翅的品质太差,要么是厨师的手艺不精。真正上等的鱼翅,经过特级厨师的炮制,出锅时的样子就像一架法国幻影战机,你吃过一回就会惦上了。”
“有北京烤鸭好吃吗?”
“这不能比。你说是烤红薯好吃还是烧鸡好吃?”
“那倒也是。”
“东平,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吃什么吗?”
“不是鱼翅就是燕窝,反正是高级玩意儿。”
“错!正确答案是烤红薯!”
“烤红薯?为什么?怎么着也得是一只黄澄澄油花花的烧鸡腿吧?哎哟,不能说了,再说下去,我的口水要流出来了。”齐东平咂咂嘴。
“我对烤红薯最有感情,小时候我吃得最多的就是它。”
“怎么会呢?你最爱吃它?”齐东平很惊讶。
“东平,咱们是患难之交,不,是生死之交,咱俩能不能活着出去现在还是未知数,如果能活着,我也会把你当亲兄弟,所以从现在起我什么都不瞒你。以前对不住的地方请你多担待。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偶然因素,我才有了教授爹妈和中将舅舅。”
“真的啊?”齐东平惊奇得坐了起来。
“我还能编出故事来骗你啊?”
“你真幸运。”齐东平心中五味俱全。
“以正常的眼光来看我的确很幸运,可人有时候就是贱,我有时候会想,这样的际遇对我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假如我跟亲生父母一起长大,我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肯定不会有现在的这些痛苦吧?可惜人生没有假如……”
“老魏,你不能那么想,你要感激你的养父母和中将舅舅。你要是一直生活在农村,当你饭都吃不饱家里人有病都没钱看的时候,你就会深刻体会到,人生最大的不幸是贫穷。”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是无病呻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唉,所以说……其实,我很赞成‘知识越多越反动’这句话,知识分子就是毛病多,毛主席说的不改造不行。”
“别这么说,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老魏,咱别说话了,继续睡吧,睡不着也得养养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没两天他们扒不到我们。”
魏光亮叫起来,“我的妈,还要两天啊?”
“别泄气。求生的时候,意志最重要。”
无论洪东国怎么劝说,石万山仍然固执己见,非要睡到一号洞口去,说是睡在那儿能随时了解情况,心里也才能塌实。其实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的潜意识里有对万一出现死人后果的惧怕。郑浩明确反对目前的救人方案,自己的一言一行更要“对得起观众”。只是石万山不愿深究这一点,甚至都不愿承认它的存在。反正现在我都睡到坑道口了,我的指挥位置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了,你还怎么说?石万山有了些孩子般的赌气心理。
清晨,林丹雁戴着蓝色头盔来到一号洞口,远远就听见里面有鼾声如雷。近前一看,石万山和衣躺在蚊帐笼罩着的钢丝床上,酣睡的脸容纯真无邪得像孩子。她隔着一层纹纱凝视着,脸热得厉害心跳得可怕。她想赶快离开,脚下却动不了,她只好把眼睛移开。床头搭着石万山一件外衣,林丹雁忍不住用手轻轻而深情地抚摸起来。这时,一辆翻斗运输车拉着一车石渣从洞中出来,她吓了一跳,立刻退后几步,正要转身离开,石万山被轰隆隆的声音吵醒了。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林丹雁,觉得奇怪,“你还没走?快回去,女人熬夜多了容易长皱纹。”
没能及时逃离的林丹雁,干脆大大方方地面对他,“你睡糊涂了,现在是早上了,我来报到的。不过你能生出怜香惜玉之心,还真让我感动。”
“都早上了?”石万山一跃而起,既是着急,也是为了掩饰难堪。他扭过脸,走到水龙头前涮洗干净了,才把脸正对着林丹雁,“你们的结论如何?能不能投入大型机械大量兵力营救?”
“经过八小时小规模的营救尝试,我们技术组认为,再次大面积塌方的可能性不大。”
“不大是多大?”
“这我没法回答,发生了就是百分之百。”
石万山烦躁地来回踱步,“不行,我需要精确的答案。一旦再发生塌方,后果就严重了。你们必须给我精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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