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第54章


天生便鼓着嘴不说话了,可是心里却不服。村里人听到两个人说话,就说:“你听听,这真是认贼作父。” 
“啥认贼作父,那孩子就是龟孙的。玉仙这样说还不是想讹上咱贾寨,讹上贾文锦。你说那孩子谁能说清是谁的种。” 
“她去等贾文锦,你瞧贾文锦会认她?” 
“不是早把她休了嘛!” 
“等也白等,听说贾文锦在养伤,这次回不来。”
四十四 咱大爷之五(2)
咱大娘牵着天生向桥头走,边走边说:“你爹是大胡子,腰里别着盒子枪,骑着高头大马。”天生不吭声。 
咱大娘牵着儿子走出村外,来到老桥旁,迎风站着。秋风吹来,吹散了咱大娘的头发,那散发飘荡着如细柳,显得女人很生动。咱大娘就是想使自己生动起来,能生动得让贾文锦认下自己,就是不认自己,认下孩子也好。咱大娘进入一种无边无际的遐想。 
这时,远方走来了一群人。她举手在额上想看清楚来人。可是,等那群人走到身边,咱大娘愣了,大家都留着大胡子。咱大娘觉得好像都认识,又好像都不认识,好像在哪见过,好像又从来没见过。来的那群人早已认出了咱大娘。走在前头的是大黑,大黑身后是二黑、春柱、金声、万斗、秋收等一些黑马团白马团的人。 
咱大娘嫁到贾寨没多久就送给了龟田,村里人根本还没认全,加上大家都留着大胡子,咱大娘当然认不出他们。咱大娘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在大白天还是能分辨出他们不是贾文锦。大黑望望那女人连忙低下了头。咱大娘想向大家打招呼,想问贾文锦怎么没回来,可是见大家根本不理她,张了张嘴只咽了下口沫。 
“嘿!这不是那日本鬼子龟田的女人吗,咋在这?”春柱捣了一下大黑的腰窝说,春柱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望着咱大娘。 
大黑说:“啥日本鬼子的女人,那是咱队长的女人,咱该叫嫂子!” 
金声在后头“呸”地吐了一口,说。“球!啥嫂子不嫂子的。贾文锦早不要了!”万斗没听清前头大黑和金声的争论,只是望着女人。望着狠狠地咽了下口水说:“这女人真他娘的……”万斗想说“漂亮”又觉得只用漂亮还无法形容对这女人的感受,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啧啧响。最后叹口气说:“怪不得连日本鬼子龟田都看上了呢!真是,嘿嘿……” 
秋收说:“她刚过门那会儿,还是个黄毛丫头,这几年在炮楼里养的,整天大米白面的,又不下地干活。女人就得养着!” 
二黑便不咸不淡地骂:“娘的,这几年咱提着脑袋过日子,抗日,抗日,整天抗日。她不但不抗日,还天天让日本人日,把龟孙子都日出来了。妈的,抗日应该从女人做起。” 
哈哈……大家都笑。 
金声说:“不定是谁日出来的呢!说不定是咱队长的野种。” 
几人过了桥,春柱感叹地说:“娘的,俺爹真不该恁早给俺娶媳妇,要是现在,说不准也找个像她那样的女人。” 
金声说:“你还是安心抱你那柏树皮吧!” 
春柱不服气地说:“要是赶现在,俺不信找不到她这样的女人,俺好歹也是个抗日英雄!”几个人被春柱的这句豪言壮语弄得热血沸腾,英雄感油然而生,步子也迈得大了。 
大黑说:“咱快走,好让村里有个准备,大队人马在后头呢。”
四十五 咱四大爷之七(1)
中午,贾寨的那场好戏终于开场了。 
贾兴朝率先上了戏台。贾兴朝那天格外精神,头戴瓜皮帽,身着长袍马褂,一副乡绅之派。在贾兴朝身后是贾兴安,贾兴安身后是贾兴良,贾兴良身后才是“文”字辈的咱二大爷和咱三大爷。总之戏台上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敲了一晌午的锣鼓家伙,停了下来。贾兴朝站在台上,将拐杖挂在胳膊上双手抱拳向台下作揖,说:“各位父老乡亲,东西庄的老少爷们,感谢来捧场呀!”台下便有人拍手。 
贾兴朝又说:“小鬼子败啦!咱又该有好日子过啦!过上了太平日子,咱不能忘记打鬼子的英雄。在开戏前,俺先请打鬼子的英雄上台亮亮相,他们都是黑马团白马团的英雄,都是贾寨好后生呀!”贾兴朝话音刚落,人们便兴奋地喊:“好!好哇!” 
咱三大爷向戏台两边摆摆手,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大黑、二黑、春柱、金声、万斗、秋收等,从后台踩着鼓点鱼贯而出,像戏里将相出场似的。几个人都穿着贾寨为其赶做的长袍马褂,修了胡子,刮了光头,那光头剃得贼亮,在日光下闪着青光。 
有人高声吆喝:“晚上看戏不用汽灯了,贾寨弄来了恁多电灯!” 
“哈哈……”人们一阵大笑。笑过了,有老人在台下啧啧称奇,说:“真是好汉子!”孩子们争着朝前挤,“瞧,胡子队的,腰里都别着双枪,百发百准!” 
“枪呢?” 
“枪在怀里藏着,你看腰里都鼓鼓的。” 
几个人在台上站成一排,贾兴朝为他们戴大红花。那大红花挂在胸前,显得不伦不类的。有大闺女小媳妇便“嘻嘻”笑着在台下议论,眼里热热的。 
“咦!真像新郎官!” 
“可惜没有新娘!” 
“那你去呀!你往上一站不就般配了嘛!”小媳妇便羞大闺女。 
大闺女便红了脸,扭着小媳妇打。一时台下女人闹成一团,弄得净是她们的声音。这时,有人在人群中突然喊:“俺的大红花呢?” 
大家扭头一望,发现是咱四大爷贾文灿。咱四大爷站在那里,身后整整齐齐立了十几个弟兄。咱四大爷见大家都在看他,便带着人一蹦就上了戏台。咱四大爷的人穿戴十分明快,黑白相间。里头穿白绸子的内衣,外套黑缎子的汗褂。腰里扎宽牛皮带,别了两把盒子枪。咱四大爷一上台便引起了台下的一阵骚动,孩子往前挤,大闺女小媳妇往后退。咱四大爷望望贾兴朝问:“俺是不是抗日英雄?”贾兴朝望望咱二大爷和咱三大爷说:“你的确打过鬼子。”咱四大爷说:“那俺的大红花呢?” 
贾兴朝说:“不知道你们回来呀!” 
咱四大爷嘿嘿笑笑,说:“各位乡亲,刚才大家都听到了,俺也是打鬼子的,俺也该戴大红花。只是村里不知道俺回来,没有准备。好,俺大红花可以不戴,喝酒吃肉总有俺的份吧。” 
贾兴安哈哈笑了,说:“铁蛋,你别逗了,酒肉管你够。” 
台下都笑了。 
咱四大爷笑笑说:“也就俺叔敢叫俺小名。好,为了感谢乡亲们对俺的厚爱,这酒俺不白喝,肉也不白吃。俺今天给大家露两手。” 
咱四大爷说着拔出枪,望望百步之外正在粪堆上刨食的鸡。咱四大爷说:“这是谁家的鸡,俺买了。” 
有孩子喊:“买鸡干啥,猪都杀了。” 
咱四大爷笑了,说:“俺买个好靶子。”咱四大爷说着双手一抖打开了盒子枪的保险。台下人见了,连忙闪开一条缝。再看那鸡死到临头了还茫然不知,鸡头一上一下地动着。咱四大爷突然双枪齐发:啪!啪!啪!啪! 
人们再看那鸡,怪了。几只鸡都伸着脖子在原地打转,连翅膀都不扇一下。鸡在那发愣,人也发愣,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中了。有孩子跑去看鸡,那鸡这才扇动翅膀在原地挣扎。那些鸡眼珠子都没有了,在那里瞎折腾。几个孩子掂着鸡来了,说:“枪子只打眼珠子,都没眼了。”孩子们把鸡摆在戏台上,那鸡还在蹬腿。 
贾兴朝向咱四大爷拱拱手说:“好枪法,好枪法。可惜了,可惜了。” 
咱四大爷说:“可惜什么?” 
贾兴朝说:“可惜鬼子投降了,你这枪法白废了。” 
咱四大爷说:“废不了,这是吃饭的家伙。” 
贾兴朝说:“好,量你也不会靠它在咱贾寨吃饭。” 
咱四大爷说:“那当然,兔子不吃窝边草。” 
“好好,各位。现在正式开戏。”贾兴朝挥挥手带领台上的人往下走。 
村前的大戏一开场,贾兴朝便和村里主事的长辈带领自己的英雄们浩浩荡荡地向村后走去。咱四大爷跟着一群人走了一半,觉得无趣,和这些人没法坐在一个板凳上。咱四大爷就站下了。贾兴良望望咱四大爷说:“走呀!” 
咱四大爷说:“俺就在俺那小院里摆两桌吧,你那肯定没有俺弟兄们的位子。” 
贾兴良说:“也好,也好。” 
贾兴良追上前面的贾兴朝,说了铁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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