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锁》第39章


丈夫的话,使汪大娘伤心得流下了泪。心里一难过,她就又想起儿子小贵来了:小贵已经死了四年多,老人家无年无月不在想着他。小贵不光是生得聪明俊气,还很勤劳听话,村里的人,谁不夸奖,谁不喜爱:要不是家里穷得吃不上饭,她怎么着也不让他到周家去受舍。儿子多孝顺啊!在周家起早摸黑,整天受累,还经常偷空跑回家来挑水劈柴,干杂活。那么好的孩子,让周家给折磨死了,这比刻老人家的心头肉还痛。汪大娘从小朴身上联想到了小贵,想收小朴做儿子又同老头子吵了几句,心里一阵酸,想儿子的忧伤情绪就更加重了。
有天上午,汪大娘在谷场上看到小朴带警卫班战士们在练操,她就站在一边看。她看小朴讲话,看小朴给战士们做示范动作,看他喊口令,看他走路,看他笑,越看越觉得小朴象小贵。她想:“唉!我小贵要是活着,说不定也挂上东洋刀干八路了。”
老人家看到小朴,就想起小贵,想到小贵,就想收小朴做儿子,渐渐地把母爱移到小朴身上去了。每当小朴从她家门口经过时,她总要喊小朴到屋里坐坐,只要来得及,她就要弄点好吃的给他。小朴觉得这大娘挺善良,挺热情,又是村长的老伴,也就特别尊敬她,还经常帮助她干点小杂活。有一回,汪大娘对小朴又谈起小贵被周家折磨死的经过,完了,她抹着泪说:
“唉!我儿子要不死掉,也有你这么大了。”
小朴安慰汪大娘道:“大娘,我们不跟你儿子一样么?”
汪大娘乐了:“你跟我儿子一样,那我呢?”
“也跟我娘一样。”
小朴一句无心的话,可乐坏了汪大娘。当晚,她就骄傲地对丈夫说:
“你还说我不配哩!瞧瞧,人家小朴今儿个当面叫了我一声娘。”
汪老五抽着旱烟袋,开导老伴道:“凤她娘,人家那是尊敬你,你可别太认真了。咱们部队上的后生,都是党领导的,都是毛主席教导出来的,个顶个都是好的,住在谁家谁家爱;要是大伙都到部队上去收儿子,你说说看,那会闹成个啥样子?”
“怎么的?”汪大娘不高兴了,“我收一个儿子就能把部队毁了?”
“我是村长,你带开了头,别人也会来。”汪老五这回没发火,耐心地说服老伴,“再说,家里还有这么大的个闺女,你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我是说收儿子,也没说要招女婿!”
“人多嘴杂,你敢担保没有人乱说?再说,三道沟离这儿这么近,村里也难保没有坏人,要是敌人利用这事给咱放出去一大堆谣言,破坏了部队名誉,那还不是咱自己的损失么?” 
村长到底比老伴高明一着,他站得高,想得远。汪大娘好象被说服了,可心里总觉得不舒坦。过后,她一个人坐在家里,把丈夫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觉得老头子讲得挺有道理。心想,怎么着也不能让周祖鎏这老汉奸钻空子,不能让坏人造谣言,毁坏部队的名誉。打那以后,她想收小朴做儿子的事,就搁下了。
但是,汪大娘又不能完全丢掉这念头,只要一见到小朴,她心里就又活动开了。小朴每次来汪家,见面总是先一句“大娘好”,走时总要说一声“大娘回见”。只要他有空,见到大娘缸里水没了,就挑起水桶去担水,见到灶房草没了,就拿起大筐去背草。每逢这样,汪大娘觉得小朴没有一处不象小贵,一想到这里,她把丈夫讲的那些个道理全忘了,又想收小朴做儿子。她的心情,就是这么矛盾着:同丈夫一谈起,就被说服了;一看到小朴,又忘了老头子的话,又想收他做儿子。不过,老人家还能识大体,顾大局,丈夫多次嘱咐她,这事只能老俩口在屋里议论,绝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她就一直没有同别人谈过自己深重的心事,连闺女金凤面前也没透露过半句。今天早上,她跟老头子又谈起这件事,照例又是被丈夫说服了,可是来到谷场,一看到小朴,看小朴跳得又那么欢,她的全神又都贯注到小朴身上了。老人家看到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小贵。就这样,看着想着,就抑不住落下泪来。
一阵锣鼓声,小学校的学生打花棍来了。二十四个小学生,男女各半,年龄都在八岁上下,每人拿一根花棍,由周锡文指挥着,边舞边唱,进了谷场。他们唱的也是秋收,打鬼子,杀汉奸;唱得新鲜好听,舞得天真活泼,十分逗人喜爱,观众掌声雷动,齐声叫好。
周锡文这几天情绪又正常了。他想:“倘日、蒋、汪联合反共,大势逆转,有日本人的‘委任状’,可以无忧;不然,谁又知道来?”他为了掩饰前一阵的反常表现,逢人便说:“好啦,好啦,心里太平啦,秋收的时候,真怕敌人扫荡呀!”
小学生的花棍打得确实好,赢得了观众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叫好声,周锡文很得意,满脸都是斯斯文文的笑容。谁知,正在兴头上,一个小学生跑来找他:
“周先生!快回去,师母病了!”
“哦!”周锡文一楞,“怪哉奇矣!我刚才出来她还好端端的嘛。”他向教员交待了一下工作,又向哲峰、方炜拱拱手,说声“失陪!”就急急忙忙往家跑。
周锡文一口气跑回家里,一看老婆完全不象有病的样子,就气恼地问:“你把我骗回来干什么?”
“别这么嚷!快到房里去看看,谁来了?”
周锡文不知道老婆玩的什么把戏,莫名其妙地向卧房里走去。
推开房门,他就吃了一惊,一个衣服槛褛的老头子,坐在床沿上,正冲着他发笑。仔细一瞧,天哪!这老头子是化装的;再细看这个假老头的面部轮廓,原来是李狗子!周锡文“哟!”的一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这汉奸!来干什么?”周锡文声音发抖地喝问道。
“哈哈哈!”狗子一阵狂笑:“刘家郢军民联欢,四乡八镇的人都来瞧热闹,就不兴我姓李的顺大溜来玩玩?我是汉奸,你难道是忠臣?你要是忠臣,就应该赶快去报告新四军,就说我李副官在你家里,好拿我去领赏。”
狗子说着,一敞怀,从腰里掏出驳壳枪,往桌上一搁,咬着牙根,狰狞地冷笑了两声:
“二先生,你怎么不去报告?去呀!”
周锡文脸色发青,浑身哆嗦:“我,不,不报告,你,你快出去,这,这里危险。”
“危险?在二先生家里还危险?再说,要是怕危险,我也不来了。”狗子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点了一支烟,心安理得地吸起烟来。
周锡文手忙脚乱地把老婆推出房外:“给我看着人。”闩上房门,对狗子一躬到地,“副官呐,有啥吩咐,快请了案,你要钱用,我给你。”
“哈哈!”狗子又是一阵大笑,伸手拉周锡文坐下,“二先生,看你吓得这样子,还当参议员呢!你别怕,我不是来向你要钱的,我姓李的还怕没钱用?是你叔爷派我……”
“别提他,快别提他。”周锡文直摆手,“我早在这边登报声明过了,跟他脱离了叔侄关系。”
“二先生,你别跟我耍招儿啦!你对我说这个干啥?周团长在三道沟也宣传说,要抓住你扒皮哩!瞧瞧,到了紧要关头,他就抢先给你谋了个‘红差’,你天天骂叔爷是汉奸,可他呢,毫不计较这个。这叫做‘拳不打会家,贼不偷光棍。’今天我就是给你贺喜来的。”
“哎呀,头发都愁白了,喜从何来?”周锡文生气地问。
狗子扔掉烟卷,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抓起一枚金戒指,笑嘻嘻地说:“这是你第一次送情报的奖励……”
“别血口喷人!我送的什么情报?”
“怎么?血口喷人?你叫疤眼子把许方团的编制、驻地分布报告给叔爷,忘啦?这还是古镇广田少佐给你的奖励!还有,”李狗子又抓起一叠票子,“这是你当科长的一个月的薪水……”
“胡说!我当的什么科长?我不认账!”周锡文真火了。
狗子一声冷笑:“不认账?二先生,生米做成熟饭了,日本人有规定:接委任状三天不退回,就算任官了。你放了一个多月没退回去,现在南京跟东京都有你的档案,还想不认账?告诉你,只要我们一露风声,新四军马上就要割你的脑袋!”
周锡文象掉了魂似的,全身怔住了,张着嘴,喘着气,两只僵死的眼睛瞪着李狗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先生,”李狗子又点起了一支烟,吸了几口,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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