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锁》第50章


打门口忽然走进一个少年来,他穿了一身破棉衣,戴了顶象被狗撕烂的毡帽,脸上的灰积有铜子儿厚。那少年走进药铺,迈到老板跟前,轻轻地唤了一声:“舅舅!”
老板抬起脸来,先是一愣,在看清了那少年的面孔以后,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一伸手,把他拉进里屋的一间小卧室,关上门,问道:
“虎子,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老董同志,今天我们进街的人不少哩!”刘杰拿下毡帽,高兴地说。
“哦!你们今天进街有紧急任务?”老董把刘杰按在床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我们部队决定要在年关前后拿下三道沟,首长派我们进街来侦察三道沟的工事配备,和熟悉一下街道情况。”
“好啊!”老董高兴得眼里射出了明亮的光芒,“三道沟人民早在盼望这一天了!小虎子,有什么事要我做的么?”
“三道沟的工事我们都侦察清楚了,现在只有周祖鎏家里的情况还不了解。老董同志,你能不能在最近几天内,想办法把老汉奸家里的警卫、住处情况了解一下,给我们画一张图来?”
老董沉思了片刻,说:“行。争取在三天内把图给你们送去。”
“好。最近斗争形势很紧张,首长要你们提高警惕,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刘杰说罢,站起来要走。
“等一等。”老董向刘杰摆摆手,走出卧室,从柜台上随手拿了一包药,走回来交给刘杰。
刘杰戴上毡帽,向街上看了看,机警地走出了药铺。走到街口,他向三个化装卖柴的便衣侦察员使了使眼色,大家都挑起柴禾,刘杰在前,侦察员们在后,一齐向酒店方向走来。
狗子正喝得半醉,一双血红的眼睛不时向街上东转西溜。他看到四个挑柴禾的人过来,一打量,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刘杰今天虽然化了装,但一身破烂衣掩不住威武气概,满脸污垢盖不住英俊本相,任他装得怎样浑厚,两只大眼也藏不住机警的光芒。狗子一惊:“他妈的!这小子胆大包天,敢闯到老虎嘴里来送死!”他猛地冲出酒店,向几个伪军一挥手:
“跟我来!”
街上人太多,狗子带着几个伪军在人群里挤着跟着,一恍眼,那四个卖柴的人都不见了。他追来追去,一直追到东圩门下,这儿人更挤,进的进,出的出,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狗子有心想惊动大队人马,又怕这份功劳落到别人手里,就又一头扎进了人群,搜寻起来。
狗子寻了一阵,终于被他寻着了,刘杰刚卖了柴,正在数钱,另外三个卖柴的却不见了。狗子挤上去,一把抓住刘杰的后衣领,骂道:
“看你往哪跑?当我不认识你!小虎子。”
狗子正要伸手掏手枪,没提防刘杰猛一蹲身,脚一翻,噗!狗子腹中着了一下,他手一松,刘杰回过脸来,照狗子颌下又是一拳:
“认识老子又怎么样!”
狗子一仰脖儿跌倒了。等他忍痛爬起来,刘杰早巳无影无踪。他急忙掏出手枪,叭!叭!两下枪声给自己壮胆助威,跳着脚大喊:
“抓新四军探子哪!快来人呀!”
十几个伪军从后面漓漓拉拉赶上来,一阵乱叫乱打,打到东圩门下。圩门楼上站着十几个卖柴打扮的人,举着驳壳枪在向狗子射击。
枪声四起,全街大乱。周祖鎏出动了全部兵马,稀里哗啦打了一个钟头,才把东圩门夺了回来。
狗子爬上门楼一看,原先在这里把门的八个弟兄全被一群卖柴打扮的人抓着向东跑了。不用说,这些新四军便衣探子是跟老百姓一起混进街来的,更不用说,是小虎子领的头。狗子看着,气得鼻子都几乎要飞了。
老百姓都跑光了,惊魂未定的伪军都齐集在东圩门附近。周祖鎏站在东门楼上跳脚大骂,骂他的小官小兵无用,骂张团副不该出这个馊主意要发洋财放老百姓进街。骂来骂去,最后,还是骂到新四军身上。
周祖鎏回到家里,气得他一身肥肉不停地跳动。最近,广田又天天逼着他交粮,周祖鎏脑子里象塞了一团乱麻,越想越不是味儿。
周祖鎏火并了林支队残部之后,兵力一下增加到一千四百多人,两千余支枪。论枪数,再抓两千人也能摊得开,倘如真有三千多兵,按伪军实力现状,他就有资格当师长。因此,周祖鎏成天盘算如何扩充队伍,一心想打回刘家郢去。刘家郢有人、有粮,而且他还有些宝物埋在老家没取出来。可是林支队完蛋以后,三道沟到古镇之间的乡村也渐渐成了新四军的游击区,连三道沟侧后都受到了威胁。加上,太平洋战争一起,徐州的日军调走不少,广田半个大队防线延长,古镇只剩下了一个鬼子中队和大队部。周祖鎏看到这些不利局面,又是万分不安:“这如何了局哇!”
周祖鎏被恐惧和忧虑搅得心急火燎,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阴深漆黑的地狱里挣扎,他挖空心思地想从这个地狱里爬出来。苦思了一阵,仿佛看到了生机:从官场交往中,他知道蒋、汪勾结日趋公开化,在日军大量外调,防线单薄时,大量的蒋家军队就换上汪记招牌,接替日军进攻八路军和新四军。想到这里,他又高兴了:“嘿嘿!天无坠,祀人何忧为?兵为立身之本,腰杆儿硬了杀人,软了被人杀。管他妈妈的皇军也罢,和平军也罢,蒋介石也罢,无非都要打共产党!嘿嘿嘿!”
吃了晚饭,周祖鎏把张团副和三个伪军营长召进自己的卧室,招呼他们坐下后,摆出一副足智多谋的神情说:
“今天新四军进街,诸位都受了惊,其实,他们没有什么了不起。非是周某夸口,新四军兵马虽强,姓许的虽会带兵,只要兄弟略施小计,管叫他人头落地,全军覆没,刘公河以西四十多里地方,指日可得!”
“哦!团座又想出什么好主意啦Y”张团副咧着嘴问。
周祖鎏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明日兄弟准备去古镇一行,劝广田和牛子汉出兵对许方团采取攻势,我们则深沟高垒,按兵不动。姓许的血气方刚,恃勇称强,这一闹,他必定出兵与日军交战。待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之际,我们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刘家郢,抓壮丁,拿粮食,断其后路,与日军前后夹攻,全歼许方团。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也。”
“妙!!!”几个哄罗拍案叫绝。
“团座,您可真高明啊!凭你这份才干,就是省长也当得了,妈拉个巴子!”
“呃,老弟,言重了,能弄个少将牌子挂挂,平生之愿就足了。唵?嘿嘿嘿!狗子,传酒来!”
随着周祖鉴的喊叫,五个妖形怪状的女侍,捧着酒菜,奔进了他的卧室。
腊月二十四的晚上,刘家郢在热热闹闹地过小年。家家户户,灯烛通明,谷场上,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追逐嘻耍:
“送灶老爷上西天罗!”
“送小鬼子下地狱罗!”
“送汉奸上刀山罗!
刘家大厅里围着两桌人吃年饭,除了大娘一家,便是部队同志,包括刘杰与梅繁这两个半主半客的人在内。蓉淑和大嫂坐在一条板凳上,两个孩子在她俩手里抱着,都胖鼓鼓的,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不仔细看,很难分清哪是朝华,哪是小喜。
方炜吃得很快,丢掉饭碗就去抱孩子。两个孩子他全抱去了,一手一个,逗着孩子玩: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嗯,这叫灶神,老奶奶把他送上天去,要不然会妨碍大家过年。等你们长大了,就没有这老胡子呆的地方啦!他是代表大地主、帝国主义和蒋介石的!”
两桌吃饭的人都哄笑起来。哲峰笑着吃完了碗底几口饭,上来接过朝华说:
“老方,你别胡叨登了,幸亏是两个婴儿,你如果对刚入伍的青年战士说灶神是代表蒋介石的,你看那战士会撕神像不?”
政委笑呵呵地说:“过小年嘛!不逗乐,过个什么年呢?”
剩下小喜在政委手里,他抖着小喜的手说:“哦!小家伙,妈妈交代任务没有呀?啊!长大了干哪一行啊?”
“当拖拉机手。”大嫂认真地答道。
“好呀,”政委抱着小喜,抖呀抖呀的,高兴地说,“好,站得高,想得远,长大了,建立起无产阶级政权,当社会主义的劳动英雄。我们砸烂旧世界,你们建设新世界!”
“哈哈哈!”吃饭的人又全给逗笑了。
夜深了,家家户户都熄灯睡觉了,刘家大厅东房里还亮着灯光,哲峰伏在桌上写字,蓉淑坐在桌横头,拿铅笔在一张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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