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下的花环》第10章


任务的副指导员……
越南北部山区,草深林密,路少坡陡。杯口粗的竹子紧紧挤在一块,砍不断,
推不倒,硬是象道道天然屏障。芭茅草、飞机草高达两米以上。草丛中夹着杂木,
杂水中盘着带刺的长藤。节今刚过“雨水”,这里的气温竟高达三十四、五度。这
一切,都给我们急速穿插的尖刀连带来不可想象的困难。
我们心急火燎地沿无路可寻的山沟插进,只见尖刀排在前面停住了。跟上去一
看,面前是三米多宽、两米多高的木薯林,钻过去无空隙,爬上去又经受不住人。
靳开来手持傣家大刀,左右横飞,为全连砍通道路……
这时,营长在报话机中呼叫,问我们九连的位置,梁三喜忙展开地图,现地对
照。一个扛着八二无后坐力炮的战士凑过来,瞧了几眼地图,一下用手在地图上指
点说:“在这儿,错不了,这就是我们九连的位置。”
梁三喜点了点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昨天下午刚补进我连的战士,便对着报话机
向营长报告了九连所处的位置。
报话机中传来营长焦急的声音:“太慢!太慢!加快速度!要加快速度!”
“是!”梁三喜回答营长后,站定身对全连命令道:“把背包、多余的衣服,
统统扔掉!尖刀排继续头前开路,二、三排和连部的同志,协助炮排携带弹药!”
战土们立即照办了。粱三喜的决定无疑是十分正确的。步兵排每人负重六十多
斤,炮排每人负重九十多斤,要加快穿插速度,是得扔掉一些不急需的玩艺才行呵
! 当这一切办完之后,梁三喜问眼前那位识图能力极强的战士:“你,是从哪个部
队调来的?”
“北京部队。”
“叫啥名字?”
“嘿,说名字一时也记不准。我们刚补进来的十五名同志,就我自己是从北京
部队来的。干脆,就叫我‘北京’好了。”
这自称“北京”的战土,稍高的个头,长得挺秀气,浓眉下的眼睛一闪一眨,
热情,深邃,奔放。显得煞是机灵聪敏。
“那好。你就跟在我身边行军。”粱三喜说。显然,他已觉得身边极需这位很
有一套的战土。
我们加快了穿插速度。在通过一道山梁时,又两次遇到小股敌人的阻击。仍是
由梁三喜率三排断后掩护,我们很快就甩开了敌人,拼死拚活地往前插……
营长不时地在报话机中询问我们的位置,每次都嫌我们行动迟缓。
下午三时许,营长又一次呼叫我们。战土“北京”又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我们
的位置。
梁三喜向营长报告后,报话机小的营长火了:“师、团首长对你们行动迟缓极
不满意!极不满意!如不按时抵达指定位置,事后要执行战场纪律!执行战场纪律!!
喊赵蒙生过来对话。”
梁三喜移动了一下,我蹲到报话机边。
“赵蒙生!赵蒙生!你战前的表现你清楚!刚才军长在报话机中向我询问过你
的表现!你要当心,要当心!政治鼓动要抓紧,要抓紧!不然,战后你跳进黄河洗
不清,洗不清!……”
我的头皮又嗖嗖发麻。梁三喜推开我。
“营长同志,政治鼓动很重要,很重要!但是我们没空多啰啰!有啥指示,你
快说!”
“梁三喜,你别嘴硬!战场纪律,对谁都是无情的!”
营长的喊话停止了。从尖刀排位置折回身来的靳开来,牢骚开了:“娘的!让
他们执行战场纪律好了!枪毙,把我们全枪毙!他们就知道用尺子量地图,可我们
走的是直线距离吗?让他们来瞧瞧,这山,是人爬的吗?问问他们,路,哪里有人
走的路! ……”
“副连长,少牢骚!”梁三喜额角上的青筋一鼓一跳地蠕动着。
梁三喜厉声对战士们命令:“武器弹药携带好,每人留下两顿饭的干粮,另外
是水壶,水壶绝对不能丢! 其余的,统统扔掉!”
…………
没有亲身经历这场战争的人,压根儿想象不出我们这尖刀连在穿插途中的窘迫
之状。为争取按时抵达指定地点,我们冒着热在亚热带高山密林中穿行,上山豁出
命去爬,下山干脆坐下连滑加滚,一个个衣服全扯碎了,身上青一块、紫—块……
太阳沉下去了,四周影影绰绰,我已辩不出东西南北。腿早已不打弯了,我跟
着大家死死地往的窜。当听见梁三喜说已到达指定位置时,我一头栽倒了。
梁三喜架起我做惯性运动。我定了下神,见全连绝大部分战士也都倒在了地下。
粱三喜边架扶着我边命令:“都起来,互相协助,活动一下。”他突然松开我,
轻声呼唤,“小… 金,小金!”
我一看,只见司号员小金栽倒在面前的草丛中。
梁三喜晃动着小金:“小金!金小柱……”
听不见小金的声音。
我和梁三喜忙把小金身上的装备卸了下来:冲锋枪、子弹带、十二枚手榴弹、
飘着红缨穗的军号、两包压缩饼干、水壶。另外,还有沉重的四发八二无后坐力炮
弹… 显然,这是他在穿插途中,遵照连长的指示,从炮排战友身上,背到了他的
背上……
梁三喜坐下把小金扶起,让小金倚在他怀中。他取过小金的水壶晃了下,听见
有点响声,便将水壶对上小金的嘴:“小金,醒醒,喝点水……。
小金嘴唇紧闭,毫无反应。
我忙给小金做人工呼吸,但无济于事。
我用手一模,小金的心脏巳停止了跳动!
梁三喜眼中涌出滴滴泪珠。他用毛巾擦拭着小金脸上的泥垢和汗渍。小金那长
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胖乎乎的两腮上,各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他还没来得及为全连进攻吹响冲锋号,他没能杀敌立功,就这样安详地睡去了,
永远地睡去了。
事后,我反复想过,如果小金不给炮排背那四发炮弹,他也许不会……也许因
为他太年轻,也许他的心脏或身体的某个部位本来有点小毛病,使他承受不了如此
剧烈的穿插。啊,这位不满十七岁的士兵是累死在战场上的!
此刻,我抚摸着他那圆鼓鼓的手,抽泣着。我下连后,就是这双手,曾天天早
晨给我打好洗脸水,把牙膏都给我挤在牙刷上;就是这双手,曾给我一次次的洗军
装;也是这双手,在那“十公里全副武装越野”时,将摔倒的我扶了起来……我年
龄几乎比他大一倍,可我……小金呀,原谅我吧,我不会是个永远都不称职的指导
员,更不会成为“王连举”!
战争期间,时间是以分秒计算的。当我们到达364 高地前沿时,已是晚上八点
零二分。比上级指定的到达时间,误了122 分钟!
然而,我们九连是问心无愧的。

梁三喜命令各班检查了装备,武器弹药没有丢损。只是大部分战土已把水壶和
干粮全仍在穿插途中了。他让各排把仅有的干粮和水集中起来分配。吃了一顿半饥
不饱的共产式的“大锅饭”之后,全连基本上粮尽水绝了。
我的水壶和干粮也在穿插途中扔掉了。梁三喜塞给我半包压缩饼干我没接,我
瞒他说自己还有吃的。他把小金留下的水壶硬是塞结了我。我怎忍心喝小金留下的
水啊!我把那半壶水连同小金为炮排背来的四发炮弹,一起交给了炮排……
夜,黑得象看不到边、窥不见底的深潭。
山崖下的灌木丛中,粱三喜召集各班、排长围拢在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他在暗夜中铺开地图,借着圆珠手电笔那圆圆的光点,用手点了点由无名高地和主
峰两个山包组成的364 高地。接着,他让那位带路的华侨,谈一谈364 高地敌人设
防的情况。
我们的向导,是位三十四、五岁的庄稼汉。穿插途中,我们派两位体格最棒的
战士空手拉扯着他,才使他和我们一起赶到目的地。他是在越南当局反华、排华时
蒙难回国的,他原来的家离这364 高地不远。但遗憾的是,他对敌军事方面的布防
所知甚少。他仅告诉我们,从七四年春开始,就看到有越南鬼子在前面的两个山包
上构筑碉堡和工事。别的,他啥也不知道了……
面对敌人苦心经营的364 高地,大家思忖着。
粱三喜已把战土“北京”视为连里的“高参”。此时,他对挨在他身边的“北
京”说:“‘北京’同志,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那好。我先谈点不成熟的设想,以便抛砖引玉。”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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