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5章


《玩命》B卷(4)
翻垛先生摘下帽子,虔诚乞求神灵:“十八罗汉各路仙爷,给我们指指明路!”然后抛帽子向空中,帽子落地帽遮所指就是“开门”,即当夜应行走的方向。翻垛先生高声喊道:“南门开,南方大路平坦坦。” 
“挑!(出发)”二柜潇洒地一抖马缰绳,十几匹快骑箭射一样飞出荒凉的三不管小村。急促马蹄踏碎星夜,每经过一个村落,引起半村狗吠,惊恐万分的村民赶紧给眼光娘娘、观音菩萨磕头,乞求神灵保佑,别遭胡子抢劫。 
马队旋风一样来到舍伯吐镇丈高的城墙下,二柜大和吩咐把马藏进树林中,留下两人照看,其余人跟他翻墙进城。 
舍伯吐老城始建于清朝末年,城墙用碱土打成,虽经数载风剥雨蚀,依然坚固如磐,能阻挡车、马、人通过。处于安全考虑和便于管制,墙顶布设三道“铁刺鬼”。城门旁修筑水泥钢筋结构的碉堡工事,荷枪实弹武装人员终年把守。夜晚城门关闭,禁止出入。 
二柜大和一伙人马,剪开“铁刺鬼”,猫似地翻越高墙,直奔天下一家村妓院。 
“爷……”老鸨子开门见是熟面孔二柜大和,惊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说,“你们大爷叫警察抓去了。” 
三 
舍伯吐镇警署后院的两间青砖房,窄小的窗口透出幽暗灯光,门外布两道岗哨:外一道是黑衣警察,里一道是便衣特务。胡子大柜滚地雷羁押在这里。 
滚地雷在妓院受点轻伤,经日本随军医生治疗,伤口好转后便押在宪兵队密设警察署内的审讯室里。滚地雷第一天受审,面前摆放各种刑具,几个粗壮如牛的职业打手候在一旁,个个凶神恶煞,目光冷冰满脸杀气,随时听令施刑。 
“据我警方掌握,你是大柜滚地雷。”警署科长鸭子跩开门见山道。 
“正是爷爷。”身陷囹圄的滚地雷依旧匪气,毫无惧色叫嚣道,“你他妈的能把爷爷怎么样!” 
“打死太君翻译官,你明白受何种制裁。”鸭子跩语气和缓,对桀骜不驯的胡子大柜,怒气不动。叫人送来烟枪、烟灯一副,盘起鸭子腿儿,五短的身材深埋在椅子里,悠闲自得地滋味儿抽起大烟。 
抽大烟成瘾的滚地雷,对那烟味儿特别敏感,贪婪地呼吸,觉得舒坦,真他妈的香!时过不久,滚地雷感到有种难以忍受的折磨,狠搓狠揉他的心,眼皮沉沉地睁不开,嗓子眼奇痒,烟瘾犯了。 
鸭子跩慢吞慢吐,惬意地哼着俚曲儿。双目微闭,陶醉在无穷的乐趣之中。他把自己当成鲜活的诱饵逗引胡子大柜上钩。使用这一招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待胡子,靠酷刑肉罚不行,这些流贼草寇,个个都是滚刀肉,置生死于度外。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即便剁掉他一条腿,也难换出个服字。 
“妈个臭B!”滚地雷最终没经住烟瘾折磨,歇斯底里狂喊:“要杀要砍,早点动手吧!” 
“息怒,息怒。”鸭子跩睁开眼,吐出一口烟,狰狞地笑笑。见滚地雷痛苦不堪、抓心挠肝,已失去往日的威武和雄风,心里好痛快!但不能就此作罢,达到预期目的还需继续恶作剧。他重新装上大烟神抽一通,乳白色烟雾源源不断地飘向滚地雷。这招儿,够损的。 
大柜滚地雷从拉起绺子到今天,负过刀伤枪伤无数次,缺水喝过酸臊马尿,千百种折磨都咬牙挺过去,唯有这该死的大烟,使他连死的心都有啦。 
“荣川队长欣赏你们绺子,个个是汉子,骁勇善战,侠肝义胆。尽管你们劫过太君的军车,又打死翻译官,但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前仇可一笔勾销。”鸭子跩摊牌说,“太君愿出重金招募你的绺子,组成一支特混骑兵队……” 
“放屁!爷爷不当降大杆子(投降当兵的)!” 
“怎么是降呢?把绺子拉进来,武器、给养、军饷太君出,指挥权归你,你就是小队长,每月二百块大洋。” 
“我升官,弟兄们却狗毛也捞不着。有难同当,有马同骑,我不吃独槽食。”
《玩命》B卷(5)
“请你放心,太君绝对亏待不了你的兄弟们,凭功受赏,按月发饷。”鸭子跩觉得滚地雷动了心,深入地劝道,“你拉起绺子,无非为了众弟兄温饱。编成特混骑兵队,好枪任用,好马任骑。住营房、吃白米、猪肉……”鸭子跩套近乎道,“你我吃一条河水长大的,人不亲土亲,我能给你窟窿桥走么?来,尝口烟吧。” 
滚地雷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烟枪,忽然省悟,将烟枪和搓成细条条儿的大烟稠土扔到地上,咂咂嘴,咽下唾沫,恨恨地骂:“妈个臭B!”谁也说不清楚他是骂自己,还是骂鸭子跩。 
“认真地想想吧。”鸭子跩挥挥手喝退打手,吹灭那盏油灯,铁门关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清冷的月光从小铁窗可怜巴巴地挤进来,扭曲得像一条软体虫子。滚地雷感到伤口隐隐灼痛。思忖此次来舍伯吐,心里很内疚。数日未回绺子,弟兄们着急上火,万一鲁莽干出蠢事——来城找我,遇上军警宪特,可就惨啦。警署的鸭子跩狗嘴岂能吐出象牙?过去绺子没少遭当兵的追杀,恩恩怨怨难化解。当然,整天躲躲藏藏,餐风饮露,归终该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啊!去年打白皮子(冬天抢劫),冻死七个崽子(小胡子)。编成特混骑兵队,冬有棉,夏有单,好枪任用好马任骑,兄弟们能享享清福,约摸(见)形势不好,再将人马拉出去也不迟。哎哟!伤口锥子扎一样疼痛。当着外人的面即使抠出心肝肺来,大柜也不会呻吟一声。黢黑小屋剩下自己才呻吟一声。他蓦地想起扔在地上那块大烟,平素受伤不敢进医院,实在忍受不住伤痛,就喝一点大烟顶一顶,他正是这样染上毒瘾的。 
黑暗之中,滚地雷摸到那块软乎乎的东西,气味、手感是那样的稔熟。他自语道:“成色真他妈的不错。”他恨不得立马将烟土塞进烟枪,痛痛快快地吸它天翻地覆。烟枪、火柴都在,显然鸭子跩故意留下的。那股很香的烟雾直贯心底。他倏然觉得美妙时刻即将来临,朦胧感到走进樱桃红的房间,眼盯她解开最后一个钮扣…… 
夜色笼罩着舍伯吐小镇,深灰色天空星光闪烁,夜莺浅唱汇同护城河里的蛙蟾鼓噪,一起钻进囚室,外部世界的自由空气赶走滚地雷的睡意,一股浓郁亲切的草青味在血管内涌动,眼前展现苍茫原野,跃上马背,驰骋一番,多么惬意啊!他凑到窗口前,目光被一道模糊墙壁挡住,冷清月色中的院落阴森可怖,哨兵的皮靴踩得木地板嘎吱嘎吱地响,顶楼透出一丝灯光,这是一个隐蔽的瞭望哨,两挺歪把子机枪居高临下地控制警察署大院,即使二柜大和带众兄弟来,也难攻进院来。 
面对漆黑的世界,滚地雷感到孤独,没兄弟在身边的日子实在难熬啊!这些日子除看守按时送饭,再没人来,鸭子跩也没照面,滚地雷一直没想好是否归降。 
忽一日,囚室厚重铁门开了,进来几个武装狱警,把滚地雷蒙眼、捆绑,押上带篷的马车。驰出警署大院后,开始马车走了一段平坦的路,而后便颠簸起来。他断定马车已出城,股股略带腥味儿的空气扑进篷车,这说明马车开始在河边行走。不久,树叶霉烂散发的气味飘来,马蹄音的重叠,车老板吆喝便有了回声,显然,马车钻进树林子。 
马车停稳,滚地雷被拖下车。强烈日光穿透繁茂枝叶,尖锐地刺眼,一阵眩晕过后,滚地雷看清面前是洒满金色光线的林间空地,舍伯吐镇无人不晓,从清朝末年起,此地便是处决犯人的法场。 
滚地雷感到死神即将叩门。对于死,胡子没一个怕的,从挂柱拜香入绺子起,就把脑袋掖到裤腰沿上,生死早置之度外。很快,又有几辆马车到来,十几个五花大绑、蒙着双眼的人被押到弹痕斑斑的杨树下,周围站满荷枪实弹的日军宪兵和警察。 
蓄撮儿小胡子的日军曹长,向骑在枣红马上的荣川咿哩哇啦一阵。荣川着笔挺的黄色军服,佩戴战刀,鼓鼓的马裤,黑色皮靴,肩章闪光,显得神气、高傲。
《玩命》B卷(6)
“报告队长,”鸭子跩一副奴颜、一身媚骨道,“都准备好了!” 
趾高气扬的荣川抬起右臂,雪白的手套一扬如一道闪电,执法宪兵端起枪,枪刺下太阳旗飘扬,忽啦啦飘出一片血色,乌黑枪口对准捆绑着的人。荣川讲着日语,鸭子跩翻译道: 
“滚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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