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8章


一个寒冷的早晨,明朗的太阳低斜地照在驯马场上。素日操练的地方布置得酷像胡子巢穴,充满十足匪气。黑色的八仙桌面朝西摆放,荣川队长手拄军刀,正襟危坐,身旁依次坐着下级军官。胡子在场面上的座次更为讲究,滚地雷居中,左右排列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众胡子持枪握刀一旁站立,气氛庄重肃穆。 
“过堂!”大柜滚地雷干咳几声,下令挂柱仪式开始。这是滚地雷绺子从起局至今,第一次在靠窑(设城对方)后举行的为匪入伙仪式。过堂是试试入伙者的胆量,其场面惊心动魄—— 
拷秧子(专门负责刑讯的)将一空碗顶在一名警察头上,然后命令这人直起腰杆,朝前走。 
那警察从头顶上碗起,双腿就发抖发颤,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迎着大柜滚地雷的枪口走,胆战心惊。 
砰!砰!碗被击碎。警察坍塌下去,瘫软如泥,怎么也爬不起来。拷秧子跑过去,朝警察裤裆一摸,热乎乎湿漉漉。他向大柜说:“这人是个扒子(软蛋)。” 
“拔出去!(赶走)”胡子绺子从不收没胆量的人入伙,滚地雷断然地摆摆手,接下去给第二个警察过堂。枪响击碎碗后,那人挺挺地站着,裤裆也干干的。 
“顶硬!(胆大的)”拷秧子喊道。 
“拜香!”大柜滚地雷对遛过(考验过)的人很满意,宣布插香对天盟誓。 
黑漆的八仙桌子上放着三个铜香炉,过了堂的人必须插香。插法有严格的规定:按前三炷后四炷左五炷右六炷中间一炷香的位置插十九根香。中间那炷香代表绺子大当家的,其他十八根代表十八罗汉。插上香点燃,袅袅香烟之中,跪在地上的警察随着拷秧子说: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滚地雷示意跪地那个警察起来,吩咐水香道:“给他匹高脚子(马),先拉一个月篇子(饷钱)。” 
日军骑兵队长荣川一直默默地观望,十分感慨:假若中国军队的士兵都能过了胡子挂柱这一关,天皇陛下的骑兵就难太太平平地驻扎舍伯吐镇。 
胡子仍然继续他们的挂柱仪式,该轮到鸭子跩。按绺子规定,入伙的人如有重要人物保举就用不着过堂,插一插香,拜一拜四梁八柱说说誓词就算完事。鸭子跩有荣川保举,他的挂柱程序应当从简,但是胡子们决心趁此整治他一下,杀杀他的霸气,让他在爷爷们面前俯首贴耳、惟命是从。滚地雷因喊了二十次过堂和插香,嗓子有些嘶哑,到了鸭子跩挂柱,还是喊出威严: 
“过堂!” 
拷秧子领会了大柜命令,狠狠地整治鸭子跩。胡子将事先准备好的谷草编的帽箍儿戴在鸭子跩头上,帽箍儿内放一只红皮鸡蛋,顶鸡蛋和顶碗不同,一个目标大一个目标小,子弹稍稍偏下立即丧命。 
“窦科长,不会尿裤子吧?”滚地雷嘲笑地问。 
“没有三把神沙,也不敢倒反西歧。”鸭子跩挺着说,硬着头皮朝前走。 
大柜滚地雷枪响,击碎的鸡蛋清鸡蛋黄流淌下来,弄得鸭子跩满脸黄乎乎的。 
“啪!”荣川使劲打死一只叮咬他手背的蚊子,并将其搓得粉碎,眸子深处透出两道冰冷的凶光。 
鸭子跩总算过完堂,试胆时裤裆很干,贴身马褂却湿个响透。滚地雷向鸭子跩说:“报报蔓子!” 
蔓子?胡子黑话是姓什么,他们从来不说姓什么而用某某蔓子代替。如姓周蔓子是巴吉子,姓魏的撑肚子,姓于的顶浪子,姓朱的土龙戏等等。姓冯的是什么蔓子他鸭子跩实在不知。
《玩命》B卷(11)
“你是补丁蔓。”滚地雷告诉他,转向水香说,“给补丁蔓安排个角儿。” 
“上次踢坷垃(打土窑),马拉子放片(死)啦,补丁蔓就先当马拉子吧!” 
鸭子跩知道马拉子是啥差事,在绺子中地位最低下,专门为大柜、二柜牵马坠镫。堂堂警察署科长、太君的宠儿竟落到这种受胡子戏弄的地步,心里自然很不痛快。 
“呃!”荣川起身用日语讲话,翻译说:“太君说家有家法,军有军规,特混骑兵谁不按滚地雷小队长的规矩办,就地正法。” 
那些被派进特混队的警察,暗自叫苦不迭,整日受胡子的窝囊气。连个真实姓名都没有,一律叫蔓子。 
“军装不让穿,枪和刀要掖在裤腰带里。晚上不准脱衣服睡觉……”鸭子跩向荣川诉苦道,“那天我朝滚地雷叫小队长,挨他一顿臭骂,非逼我叫他大爷。” 
“胡子嘛,为我们的计划顺利施行……委屈你啦。”荣川安慰他一番后,叫来一个日本女人说,“美枝子,你陪窦科长去吧。” 
“谢队长,”鸭子跩的魂儿被面前娇滴滴的洋女人的姿色勾去,仿佛遭胡子欺辱烟云一样顷刻间消散,他给荣川深鞠一躬,迫不及待地与那东洋女人销魂去了。 
六 
高粱晒米了,少女一样羞红了脸,籽粒逐渐在秋的时节里飘香,栖居在荒原青纱帐中的胡子活动猖獗,趁临秋末晚,拼命地抢劫财物,以备在漫长冬天享用。 
伪满洲国境内的关东军比胡子还心急眼红,拼命征收粮食。连日来,关东军运粮骆驼队在舍伯吐镇郊外遭胡子两次伏击,粮食被抢走。 
关东军山野大佐再次密电饬令荣川:加快实施“蓝圈”计划,迅速清除爱音格尔荒原匪患。 
在思考如何执行山野大佐的命令时,荣川忽然得到警署的密报:伏击运粮骆驼队是江北来胡子所为。大柜江北来勾结草原上数绺胡子,控制着整个荒原。荣川决定派滚地雷率领特混骑兵小队去剿杀江北来胡子。 
滚地雷把绺子拉进军营,荣川事事谦让,处处宽待,想必其中必有勾当。不过派自己去追杀吃走食的爷们,是万没想到的。江湖行帮之中,共同供奉达摩老祖的胡子,又都属山林豪杰、草泽英雄、吃走食的爷们,怎能相互残杀?滚地雷绺子曾经打过邪岔子(吃掉小绺胡子),像对江北来这样大绺子,他实在心里没底。 
江北来绺子起局大青山,活跃在松花江畔,人强马壮,武器精良。所到之处,烧杀掠抢,蝗虫一样吞掉无数大户人家……去年,这个绺子过江辗转到爱音格尔荒原,隐蔽在青纱帐中,昼伏夜出。竟破胡子的七不夺八不抢的规矩(红白喜事、摆渡、邮差、郎中、赌徒、艺人、货郎、僧侣、道人、尼姑、佛门、车店、药铺、鳏夫、乞丐,不夺不抢),只要是江北来搭上眼的东西一律劫掠。故此,荒原上流传一句话:江北来的胡子——不开面。 
“队长,”滚地雷面带难色对荣川说,“我与江北来都是江湖上的人,无怨无仇,怎可无故追杀他们呢?” 
“你们很重江湖义气,我改派其他部队去清剿江北来绺子。”荣川的决定完全出乎滚地雷的意料。其实滚雷有所不知,几天前荣川已和鸭子跩密谋好了,设下圈套让滚地雷往里钻,他说,“明天给友邻部队送车高粱米,要穿过荒原。你和江北来都是江湖中人他未必截击。因此请你派几个弟兄押送一趟。” 
“中!”滚地雷不假思索,痛快地应下,拍着胸脯说,“保证一颗豆粒不丢。” 
“给你们一挺重机枪,以应急变。” 
“没事。”滚地雷很自信,他说,“达摩祖师的弟子,不会自残骨肉。” 
“祝你马到成功!”荣川斟杯酒递过来说,“押运回来,我摆酒为你们接风洗尘。” 
滚地雷把荣川派遣押运一事对四梁八柱说了。二柜大和说:“明天我带人去。大哥,樱桃红都病了好几天,你该去看看她。”
《玩命》B卷(12)
樱桃红病倒数日,滚地雷心里始终惦记她,只是没去探望。此时,借着热辣辣的酒劲,二柜大和真心实意地规劝、催促,他真的动了心。他说,“明天押运机灵点儿,弟兄们都囫囵个儿的给我带回来。”他嘱咐二柜大和一遍,自己不能身先士卒,很内疚地说,“本来该我亲自去,江北来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大哥放心,有我大和在弟兄们就不会有闪失。”二柜大和送滚地雷出屋说,“樱桃红够可怜的,你待她要好些啊。” 
胡子大柜的身影消失在戒备森严的日军营区里,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自从把绺子拉进来,二柜感觉落入了虎口。荣川怎么轻易相信我们这些流贼草寇?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像?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