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60章


小女孩得到心爱之物,雀跃似在院里边跑边唱童谣: 
蝴蝶蝴蝶落, 
一落落到柴禾垛。 
蝴蝶蝴蝶飞, 
一飞飞到秫秆堆…… 
望着女孩清风白水般的天真,孔淑梅坐在花圃石墙上,顺手采摘两枝粉色芨芨草,凝望良久,滚过脸庞的泪珠滴在花瓣上,被玩蝴蝶的小女孩撞见,她走过来懂事地给她擦泪,说:“爹不准种这花你哭,花种了开了你又哭,淑梅姐你咋啦?” 
“淑兰,”孔淑梅把她揽进怀里,下颏顶在小女孩秀发间说,“姐给你说个谜,你猜猜。” 
孔淑梅说谜面—— 
房前一棵蒿, 
年年下雨年年浇, 
开花像蝴蝶, 
打籽像辣椒。 
“猜着啦,芨芨草。” 
“芨芨草花,对。开花打籽的时候……明年姐姐就走了。到五台山去,五台山……” 
“姐,我和你上五台。”小女孩拱在淑梅怀里,俩人抱成团哭,她说,“姐命苦啊,小妹……” 
“五台山,她要上五台山。”七爷隔窗听得真切。小时候娘说过,女人长相好命就不好,美人都有说道,一辈子不能婚嫁,要去五台山当尼姑,结婚就寿短。他心里默默为她祈祷,但愿她没说道,能结婚能嫁人。 
从此,窄小的窗口成为迷人的地方。七爷天天坐在那儿望花圃,隔窗加入她们的行列……她们笑他笑,她们哭他眼睛潮湿。但这种日子七爷还是愿意持续下去,天天见到她们多好啊! 
雨季来临,后院泥泞,许多花在雨中凋落。已有几日没见她们出现,七爷心里空落落的,拄棍子到花圃坐在她们常坐的地方,仿佛感到淑梅留下的余温,暖暖的。 
槽头拴的金栗毛马想它的主人,个月期程(一段时期)以来草料怎样,谁遛它谁给它梳毛挠痒?该看看它,和它说说话,马通人气呢! 
“你想绺子了吧?我也想。”七爷一瘸一拐到厩舍,摩挲着马的额头说,像老朋友见面一样,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儿。金栗毛马突然靠过身子,腿微曲,七爷明白它的心思,咬咬牙爬上马背,悠悠荡荡出了孔家大院。 
展现面前的草原,浓浓的青草味儿令金栗毛马兴奋,嘶鸣、蹴地、甩毛、打响鼻,同主人一起困在槽头数日,回到广阔草地如同到了家。轻松、自由、惬意,它以轻快的碎步,挑选草青花香的地方走,平平稳稳博得主人的欢心。设想一下,听到主人那句铿锵的“压(冲)!”它竖起耳朵竖起鬃毛,冒着枪林弹雨,默契地配合主人或冲锋陷阵,或驮其逃离。
《玩命》L卷(12)
坐骑的情绪深深感染七爷,野外新鲜空气,马背舒坦颠簸,他突发驰一驰、跃一跃的想法,只一抖缰,金栗毛马似乎懂得自己的责任——保护好主人。在没鞴鞍子伤未痊愈情况下,以平稳的速步而没狂奔疯跑,但却满足了主人的愿望,越过一道沙岗,驰过一片草地,而后沿着河旁淤冲的沙滩走,一阵歌声传来,听得出是太平鼓词: 
小燕飞回叼个葫芦籽, 
扔在老孟太太炕沿边。 
老孟太太看后如获至宝, 
发了芽子把它种上。 
葫芦长得肥又胖, 
结了葫芦溜溜光。 
长来长去蔓儿长, 
姜家有个隔壁墙…… 
听得入迷的七爷,小时候听家里长工唱过,并学会了几句,情不自禁地接唱下去: 
葫芦长到八月中秋节, 
里面坐个大姑娘。 
姜家也要孟家也抢…… 
突然,金栗毛马驻足不前,高昂着头。七爷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沙滩躺着两个赤身裸体女人,纤细而美丽的两臂,双乳挺拔……蒲棒草盖住脸,七爷认出是孔家的两位小姐。 
慌乱,两个裸体姑娘慌作一团,她们见到一双直视的眼睛,衣服远远地抛在河边,躲藏无处,翻过身去把最生动的地方扣在沙滩上。她们太大意,满以为这荒河滩,不会有人来……七爷带着紧张而激动的心跳骑马离开,沙滩那一幕刻在心底! 
“芨芨草,淑梅。”水香仍然在琢磨七爷念叨的这句话,觉得有故事又不知道这个故事。假若水香知道大母都拉村孔宪臣家发生的事,他就不会费这般心思猜度和揣测。 
额伦索克胡子老巢里,七爷整整躺了一个漫长冬天,直到转年春天,爱音格尔荒原青纱帐又起,本绺子的胡子相继归来,他的伤口才痊愈。 
胡子准备拿局。 
五 
冻僵的胡子老巢,忽然间热闹起来,杀猪宰羊摆宴,为远道归来的大柜老头好接风洗尘。 
酒席宴间,老头好拽过一个男孩说:“我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名叫小九。他娘给日本人杀啦,无亲无故可投我带回来,等他能骑马打枪,就挂柱入绺子。” 
一顿丰盛的晚宴吃得像奔丧饭似的,撂管一晃几个月,聚在一起该乐呵,可怎么也乐不起来,备下六坛子酒,吃了两坛就醉倒半绺子人。事情起因在老头好的儿子小九,孩子竟喝醉了,挨摆给胡子磕头,喊着求各位爷们给他娘报仇,众胡子眼泪让他的请求揪下来。 
散了席,大柜老头好同七爷没动地方,继续喝酒。老头好说:“小九的娘死得挺惨。” 
“顺水蔓也死了。” 
“二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老头好语调沉重,说,“孔家叫精武绺子平了,死伤数口,幸存的逃到外乡去了。” 
“平了,灭了。”七爷异常平静,似乎结局早晚终要这样。他说,“大哥,我听见小九在叫你,回房歇着吧,让我自己单独坐一会儿。” 
“小心冻着,春风入骨寒哪。”老头好脱下半截大氅披在七爷肩上,挪着沉重的步子,对一间屋子说,“小九,爹来啦。” 
七爷趔趄出土窑,吃力登上村北面的沙坨子,面对荒原,哇地放声悲哭……埋藏心底里的苦涩一并涌出。一个人心里究竟能盛下多少苦涩的事啊?天知道! 
大母都拉村外沙滩那一幕,使七爷有生以来除娘乌云塔娜外喜欢上的第一位女子——孔淑梅。然而,花圃旁始终未出现她的身影,问孔家佣人,佣人摇头算做回答。在他康复即将离开孔家回绺子前两天,意外地场合遇到朝思暮想的孔淑梅小姐。 
金栗毛马驮着七爷出村,把咳声叹气、愁眉紧锁的主人带进草原。七爷没心思遛马,人在马上心在孔家,信马由缰任它去吧。金栗毛马善解人意,迈着匀称的步子奔跑着。不久,它见到一匹马,同类出现在荒原上让它兴奋,直径奔过去。七爷醒过神来猛然见铁青马拖拽一个女人,红色长袍掠起一溜红光。
《玩命》L卷(13)
“拦住它。”七爷对坐骑说,拨马贴近狂奔的铁青马,伸腿勾住缰绳,女人冷丁抬起头来,以一种坚决的口气喊道: 
“别救我,让我死!” 
“嚄,是你呀!”七爷见是孔淑梅便坚定制服铁青马的决心,马缰绳太短够不到手,它再跑下去,她将被拖散筋骨……他努力再次接近铁青马,腾空弹起脱镫离鞍,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稍有偏差,他可能落不到马背上而摔断胳膊腿。或许上天有意成全他,他准确而且有力地揪住铁青马的马鬃,身子飞上马背。突然,铁青马失蹄前肢倾斜,臀部高高拱起,险些掀掉七爷,他到底制服了铁青马。 
“你害我。”她说。 
“你不该这样去死。”七爷割断绳子,将连站起来力量都没有的孔淑梅抱起,放在松软草地上,一张脸被血模糊得骇人,刮破的前额流血不止。 
“这离村子很远。”七爷焦急地说。 
“我不想止住血。” 
“你闭上眼睛……我……”七爷吱唔起来。人尿是止血的应急药,胡子常用它。他说,“闭呀,你闭眼。” 
“闭啥?那天我的身子你都见啦。”孔淑梅行为使七爷错愕,她一把手扯开衣襟,大面积胸脯裸露,她说:“这儿也有伤,尿吧!” 
尿吧,美妙的天籁之音。在诞生生命的大自然里,两颗心骤然贴近了。她说:“明年爹送我上五台山,我宁愿死在东夹荒。” 
“相面先生尽胡诌。” 
“嫁你试试。” 
“我是胡子啊。” 
“带我走吧!” 
想她念她梦她,从没想过娶她。绺子规矩很严,绝不可以领女人进绺子。自己身为二柜,深受众弟兄爱戴和信任,怎能作对不起他们的事呢? 
“来吧,给你……” 
再现了河滩那幅迷人图景,她去掉一切包装物……七爷扑过去,与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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