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第30章


“是一部战争小说吗?”
基弗讽刺地微微一笑,“故事发生在一艘航空母舰上。”
“有书名了吗?”
“是的,一个暂定名。”
“是什么名?”威利十分好奇地问道。
“书名本身并不说明什么。”
“那我也想听听。”
基弗犹豫一下,慢慢地说出了那几个字:《民众啊,民众》。
“我喜欢这个书名。”
“认出来了?”
“是《圣经》里说的,我想。”
“出自《约珥书》‘处于抉择深谷中的众生啊,众生’。”
“对,我现在就预定第100万册,要亲笔署名的。”
基弗像一个被奉承的作家似的由衷地微笑着对威利说:“我现在离那还远着呢。”
“您一定会成功的。我现在可以看一些吗?”
“也许可以吧。当它更像样时。”基弗一直没有停止译电码。他已译完第三份函电,开始译第四份了。
“您译得可真快。”威利赞叹道。
“这也许就是我让它们堆积着的道理。这就像第一千次给小孩儿讲《小红帽》【格林兄弟(雅科布·格林Jacob Grimm,1785-1863、威廉·格林Wilhelm Grimm,1786-1859)共同编成的童话故事集《格林童话》中的名篇,与《灰姑娘》《白雪公主》等,已成为世界各国儿童喜爱的杰作。——译者注】的故事一样。这东西起初用起来就像婴儿学步,既笨拙又乏味,但重复多了就会疯狂起来了。”
“海军的大部分工作都是重复。”
“即使有百分之五十的无效动作我都无所谓。通讯工作百分之九十八是无效劳动。我们带着112种注册出版物。我们大约只用6种。但其余的全都需要改正,每月都要重改一次。就拿译的函电说吧,与本舰有关的函电每月最多大约只有四份。譬如关于奎格少校的命令,有关扫雷演习的电报等。我们拼命搜集的所有其他垃圾,都是因为舰长出于求知的好奇心想探听舰队的活动。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可知道,他可以在军官俱乐部里漫不经心地对他的某个同班同学说:‘喂,我希望你会乐于为南方主攻舰群下一次的向前推进作掩护。’这使人听着他似乎是舰队司令们的朋友。我亲眼见他这么干过十几次了。”
他边说边飞快地解译电码。威利被他这种似乎漫不经心的快速度迷住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完成了威利一小时都无法完成的工作,而威利还是所有少尉中速度最快的。
“我弄不懂你是用什么方法完成那些东西的。”
“威利,你难道对海军这一套还没有弄明白吗?全都是儿戏。最高当局里几个头脑灵光的人物已把全部工作分成了许多小块,让那些近乎白痴的人每人负责一小块。在和平时期这种设想毫无问题。一小撮杰出的年轻人加入海军,希望总有一天能熬出个海军司令当当,而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会成功,因为没有竞争。除去这部分人之外,海军里剩下的都是些只有三流角色才肯干的三流职业,风平浪静地服上二十或三十年的苦役换取一点差强人意的生活保障。有哪个自尊自重、甚至才智平常的美国人愿意参与这样的生活?更别说那些才智优异者了。是啊,现在战争爆发了,成群的有才气的平民百姓一窝蜂地拥进了海军。他们在短短几周内就掌握了那些近乎白痴的家伙用几年的苦功才能掌握的东西,这有什么可奇怪吗?就以译码机为例,海军里那些勤苦工作的碌碌之辈,一小时也许能用它们译出五六份函电,而任何一个半吊子的预备役通信兵,都能学到每小时译20份。难怪那些奴隶式的家伙要嫉恨我们——”
“这是你的歪理,异端邪说。”威利既觉得震惊又感到困惑。
“绝非歪理。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无论是编译密码这一块,机械工程这一块,还是枪炮这一块——你会发现它们全都被简单化、规范化了,你只有在疯人院里才找得到干不了这种活儿的傻蛋。你必须牢记这一点。因为它说明了,并且使你顺从了海军所有的条令,所有必交的报告,所有对记忆与服从的强调,以及所有标准化的做事方式。海军是一个由天才设计,由白痴执行的杰出安排。你如果不是白痴而又加入了海军,那么你只有装作是个白痴才能运作自如。你原有的智力告诉你的所有那些捷径、秩序及常识性的变化都是错误的。你必须学着打破它们,经常自问,‘假如我是个傻瓜,我会怎么做这件事呢?’要把你的思想降低到爬行的速度,然后你就永远不会出错了——好了,卡莫迪老弟的往来函电都清理完了,”他补充说,把那摞电稿推到一边,“要不要我把你的活也干掉?”
“不用了,谢谢您,长官——您对海军的评论可相当辛辣呀——”
“不,不,威利,”基弗诚恳地说,“我对设计的整体是赞同的。我们需要一支海军,而在一个自由社会里要经营海军别无他法。要看清真实的图景只需花一点时间,我现在把我的分析成果传授给你。你有智慧和功底。用不了几个月你就会得出和我同样的结论。你还记得苏格拉底让那个奴隶用一根小棍在沙地上演算出同底等高的正方形面积是等腰三角形面积的两倍的事吗?一个自然的事实经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显现出来。你很快就会发现它的。”
“所以这就是你解决舰上生活难题的方法了?‘海军是由天才设计由白痴执行的杰出安排’。”
基弗微笑着点点头,说:“这是忠顺记忆力的绝好证明,威利。你终究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海军军官的。”
几个小时之后,威利又回到舰桥上与马里克同值中午12点至下午4点的班。德·弗里斯舰长在驾驶室右侧他的那张窄椅子上打盹儿。放在椅子下面甲板上的小白铁托盘里盛着他吃剩下的午饭:一块掰开的玉米松糕、一些瑞士牛排碎渣和一个空咖啡缸子。天气晴朗炎热,海浪翻起白色浪花。“凯恩号”剧烈地摇摆着,发出吱吱的响声以15节的航速破浪前进。电话铃响了。威利接电话。
“前锅炉舱请求放烟。”电话那端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威利向马里克重复了这一请求。
“同意。”值勤军官看了看桅杆上飘动的旗子说。烟囱那边传来隆隆的声音,滚滚的黑烟涌了出来一直朝下风头飘去。“这是个排烟的好时机,”马里克说,“风是横向吹的,正好把烟灰全都吹走。有时候为了调正风向,你不得不先改变航线,然后再请求舰长批准。”
军舰猛烈而持久地摆动了一下。舵手室甲板上的橡胶垫子一下子全滑到了甲板的一侧,堆成了一堆。威利紧紧抓住一个窗户的把手,舵手则在全力抢救胶垫。“风横向劲吹时舰体大幅度摇摆是很自然的。”他说。
“这些旧舰船就是在干涸的船坞里也照样摇摆,”马里克说,“船头干舷高度太大,船尾太重。完全是因为那扫雷装备,稳定性相当差。横向风真能把她吹翻。”他悠闲地走出舵手室,来到右舷边上,威利也跟了出来,很高兴有机会享受拂面的清风。在狭小闷热的驾驶室里,船的摇摆使他很不舒服。他决定在值勤的大部分时间里就呆在舱外露天里。这会使他的皮肤晒得黝黑漂亮。
那位海军中尉不停地观察着海面,有时用他的双筒望远镜扫视大片海平面。威利亦步亦趋地像他那样做,可是海面上空无一物,不久他就腻烦了。
“马里克先生,”他说,“您觉得基弗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中尉吃惊地侧目看了他一眼,“他那可恶的头脑太敏锐了。”
“你认为他是个好军官吗?”威利知道自己越礼了,但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中尉又将望远镜举到眼前。
“过得去罢了,”他说,“与咱们这些人一个样。”
“他似乎不太看得起海军。”
马里克哼了一声,“汤姆看不起的事情多了。将来得让他到西海岸去见识见识。”
“您是西海岸人吗?”
马里克点点头。“汤姆说那是留给人类学家研究的最后一块原始地区。他说我们是一群只会打打网球的白种野蛮人。”
“您战前是干什么的,长官?”
马里克不安地看了看正在打盹的舰长,“捕鱼。”
“是商业捕鱼吗?”
“喂,基思,值班时间不是让我们漫无目的的闲聊的。你如果对这艘军舰或值班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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