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第79章


环礁湖里有一片波浪翻滚的海涌。威利轻快地走过了各船之间不太平稳的跳板,船与船之间距离虽小,但是下面浪涛涌动,有股吸力,潜藏着杀机,“冥王星号”旁边的驱逐舰斜着向上伸出一块宽大结实的带滚轮的跳板。威利走了上去,来到机声隆隆的金工间。他在似洞穴般幽暗的补给船里来回摸索着,穿过弯弯曲曲的通道,从梯子爬上爬下,走过铁工室、理发室、木工室、洗衣室、正炸着几百只鸡的一色不锈钢的厨房、面包室及其他二十个文明场所。一群群的水兵安详地穿行于这些干净的、油漆一新的地方,大都吃着装在纸杯里的冰淇淋。他们和威利自己船上的水兵不一样,一般都年长一些,胖一些,更平和些。与“凯恩号”上郊狼似的水兵相比,可以说他们是食草类的水兵。
威利终于碰巧找到了宽敞的军官起居舱。棕色的皮制长沙发沿舱壁一溜摆着,身着咔叽布军服的军官舒展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大约有十五个这样平躺着的人。威利走过一个大块头时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人睁大双眼凝视了威利一会儿,说道:“我这该死的——记过记录之王,海军学校学员基思。”
那张双重下巴的脸有着眼熟的、依稀记得的特点。威利有点尴尬地琢磨着眼前的军官,伸出手说:“没错。”然后突然认出他来,又说道:“你不是少尉艾克雷斯吗?”
“好记性。只不过现在是中尉了。”艾克雷斯扑哧一笑。“大家总是认不出我。喝咖啡吗?”
过了几分钟,艾克雷斯搅动着杯里的咖啡,说道:“是呀,我知道,我的体重至少增加了40磅。在这些该死的补给船上,你总是发胖,船上什么东西都很多——你的气色不错吗。瘦了点儿。稍微有些显老。你们的东西多吗?”
“还可以。”威利说道。他尽力不要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艾克雷斯。这位一度态度严肃、长相英俊的军训教官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了,虚胖了。
“无法摆脱这种局面啊,”艾克雷斯道,“啊,你看见这些家伙了吗?”他用拇指鄙视地扫着那些躺着的人。“问问他们,他们大多数人会叫喊着说他们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没有战斗的生活,永远被困在一个被上帝抛弃的环礁中。他们讲,他们要求的是战斗、战斗。他们讲,他们要求成为这一伟大战役的一部分,什么时候,啊,到底什么时候命令会下来,把他们送到参战的舰艇上去?——一派胡言。我管着舰上的信件。我知道谁打了请调报告,谁没打。我知道有可能将他们派到小得像罐头的舰艇上,为某位海军准将担任临时性参谋任务时,谁会打退堂鼓,恐惧得尖声叫起来。他们都喜欢现在的情况。我也喜欢,这点我承认。来一块奶酪三明治吗?我们有些极好的羊乳干酪。”
“来一块吧。”
羊乳干酪好吃极了,新鲜的白面包也一样好吃。
“基思,实情是我们这些懒散的龟孙子实际上全都干得很好,而且干的是必不可少的工作。你用过这艘舰上的设施吗?驱逐舰都求着贴在‘冥王星号’上靠上几天。我们是艘什么都能干的船。我们的组织管理井井有条,很少去干无用的事,没有这儿那儿漏蒸汽的现象,能圆满完成出海和内务值班的工作,所有这一切都有助于消除那些会耗光正当工作时间的乱七八糟的事——”他又拿起一片面包,大量地往上面涂羊乳干酪。“你结婚了吗,基思?”
“没有。”
“我结婚了。我回想是在你们下一班同学毕业时结的婚。你们是42年12月那批,对吧?这些我都记不太清了。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遇上了这个大姑娘,一头金发,当时是哥伦比亚大学英语系的秘书。三个礼拜就结婚了。”艾克雷斯咧嘴笑了,叹了口气,声音很响地喝完了杯里的咖啡,接着又倒了些。“好了,你知道,我们这些训练教官受到的待遇相当不错。我们要求的东西都能得到。过去我一直打算教完书后就要求去潜艇服役。我已经看完了所有潜艇的讲义——好了。那都是我结婚以前的事。基思,我研究过舰队名册里所有的舰只,并要求去驱逐舰补给船。真聪明啊,邮件定期地送到这儿,而且我就为邮件而活着,基思。我有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至今还没见过。是个丫头——我是这条破船上的通讯官。我早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克雷斯把威利带到了通讯室,主甲板上一间宽敞的屋子,配备有新椅子、涂了绿色瓷釉的金属办公桌、煮咖啡机和几个身着淡绿色粗呢制服、头发梳得油亮光滑的文书军士。一听见艾克雷斯发话,这些文书霍地站起来,两三分钟之内便从干干净净的柜子和挑不出毛病的符合规定的卷宗里找出了威利所要的全部已译解出的密码文电,以及一系列新的舰队信函。这样“凯恩号”通讯官堆集了几个礼拜的工作就不用干了。威利环顾四周,看见书架上的书都按字母顺序摆着,铁丝筐里几乎没有待处理的函件,漂亮的有机玻璃档案板上放着福克斯目录和已译解出的密码文电,这种不可思议的不受环境影响的工作效率使威利感到十分惊异。他出神地凝视着艾克雷斯,只见他肚子的肥肉在皮带的上下两端将咔叽布制服鼓出两个圆圈。“冥王星号”的通讯官正翻阅着阿拉斯加海军发来的一札函件,随后抬头看着威利的衣领饰针。“是金的还是银的?”
“金的。”
“应该是银的,基思。你成了新阿拉斯加海军中尉了。2月定的级。祝贺你了。”
“谢谢,”威利和艾克雷斯握了握手,说,“但是还得让我们舰长批准呀。”
“啊,没关系,这是自动程序。趁你在这儿,去买些衣领饰针吧。跟我走,我带你去。都买齐了?”
当威利在过道上离开艾克雷斯时,这位通讯官说:“随时过来一起吃饭吧,中饭、晚饭。咱们聊聊天。我们任何时候都有草莓和奶油。”
“一定来,”威利说,“非常感谢了。”
威利横穿过这个安乐窝向“凯恩号”走去。当他越过跳板,踏上锈迹斑斑、垃圾遍地的后甲板时,像德国人一样挺直了腰板,突然向哈丁敬了个礼,使这位舰务官的脸上露出忧伤和愉快交杂的微笑。“报告长官,我已回到舰上。”
“得痉挛症了,威利?这样敬礼会弄断你的胳膊的。”
威利朝前走着。一些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阿帕切族水兵在甲板上你来我往地干着日常的工作,威利朝他们微笑。麦肯齐、杰利贝利、下巴瘦长的兰霍恩、满脸丘疹的“讨厌鬼”、额尔班、斯蒂尔威尔、水手长巴奇,一个个从威利身边走过。这时威利认识到,他以前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像“凯恩号”上的二等水兵那样,他那么熟悉,认识得那么清。“杰利贝利,”他喊道,“补给船上有我们六大袋邮件——四袋官方的,两袋私人的——”
“是,是,长官。马上去取。”
在井形甲板上,一群舱面水兵正在分享从“冥王星号”弄来的战利品——一大块黄色奶酪,蓝樫鸟尖叫着在头顶上飞舞。奶酪的碎屑撒在甲板上。威利从红头发的犹太人卡皮里安手中接过一小片断裂开的、满是手印的奶酪,塞进了嘴里。
回到房间里,威利把中尉衔领章钉在刚从“冥王星号”买来的新咔叽布衬衫的衣领上。他拉上绿色窗帘,穿上衬衣,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照着镜子仔细看。他注意到了自己平平的肚腹、瘦削的脸庞和那疲倦的、显出黑圈但目光顽强的眼睛,他的嘴唇向下紧抿着。
威利摇了摇头,摇完头,他放弃了已在心里秘密隐藏了整整一周的计划。“冥王星号”上有位牧师,威利曾在他的办公室前经过,但是现在威利知道,他不会去找那位牧师向他讲述水荒的事。“你也许不是个重要人物,”他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大声地说,“但是你用不着去向‘冥王星号’上的任何人哭诉。你是‘凯恩号’的基思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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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舰哗变V 哗变
23 斯蒂尔威尔受军法审判
“基思先生,副舰长要马上见你。”
“知道了,拉塞拉斯。”威利很不情愿地把九封早在5月份就发出的已经发霉的信件放在桌上(这些信刚从“冥王星号”的邮袋中取出),然后向副舰长的房间走去。
“麻烦事来了,威利。”马里克递给他一封用打字机打在红十字信笺上的长信。威利蹲在门槛上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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