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深处的忧虑》第2章


因此,你让听“越洋电话”的儿子,跟他爸怎么说好呢?这“儿子”肯定知道,一般的美国人,根本搞不清楚“华人社会”的这笔帐,如果他们也看到这个节目,肯定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既不知道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也不知道外国留学生想留在这个国家所必须经历的许多合法和非法的“技术诀窍”。在美国的“儿子”,不管自己的遭遇多么令人同情,也不管自己的种种做法是多么情有可原,但是当〃父亲〃要把这口气出到非华裔社会的美国人头上,〃儿子〃也只能一脸苦笑了。 
更何况,“儿子”的大多数美国同学也个个都在“涮盘子”。“涮盘子”挣学费养活自己,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美国的年轻人,一般很早就有打工的经验,年龄很小的时候,就试着打点零工。美国的家长有时为了从小锻炼他们的“打工”能力,甚至先让孩子从家务活儿“打”起,让他们承包一些家务,挣一些“小工资”。我刚到美国时,自己还没有割草机,房东介绍了一个割草的临时工。一会儿,只见一个男子用小卡车载了一个割草机来,车上还跳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卸下割草机,小卡车就开走了。留下来工作的是那个男孩。在七月的大太阳下割得满脸通红,挣一点零花钱。到十六七岁,除了很少的富家子弟,一般的美国年轻人都已经进入自立或者半自立状态。什么都干,非常吃苦耐劳。我的朋友比尔就是十七岁完全自立的。 
全美大量的快餐店需要不计其数的雇员,它们的雇员都是临时的,流动的。几乎全是高中毕业生和大学生,快餐店是美国年轻人最平常的打工起点。既使在大学毕业甚至研究生毕业之后,他们都有一个长短不一的寻找合适工作的阶段,在这段时间里,“涮盘子”也常常是他们暂时解决生存问题的办法之一。更有大量的美国青年,大学毕业后,他们选择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根本不打算找一个稳定工作,下苦力做一段,然后就痛快玩一段,几十年都在“打零工”。这是他们对生活方式的一种选择。 
我在国内的时候,看过介绍,也知道美国年轻人比较独立,但是,真的和这些独立的年轻人生活在一起,还是很吃惊。印象最深的是他们自由自在很放松的心态。“涮盘子”就“涮盘子”,“扛大包”就“扛大包”,美国青年不会在打工时,因为觉得自己“屈才”了而痛感命运不公,怨天怨地或自怨自艾。对一个临时工作,他们只在意工资的高低,一点没有什么贵贱之想。也许中午为别人端盘子,收别人的小费,到了晚上,坐在酒巴里,就是别人为他服务,付给别人小费。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里有什么区别。如果现在告诉他们,中国有工资很高的餐馆打工,他们肯定会奔走相告,相约而去,绝对不会觉得是“丢了份了”。 
在讨论两个国家的“距离感”时,我曾经试图向我的美国朋友劳拉解释这个小品和它所包含的丰富内容,可是非常非常吃力。这里有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的求生问题,有移民问题,有美国的华人社会的种种特殊情况,有中国人对于“涮盘子”和美国人的不同理解,还参杂着复杂的背景文化。她听得目瞪口呆。许多中国人觉得理所当然和想当然的事情,对于她都是不可思议的。 
我提这样一个例子,只是为了说明,路程的距离也造成了理解的距离,对于双方都是如此。而站在误解和隔阂中间,不论想对其中的哪一方讲清另一方的故事,都是有困难的。真实的故事也会造成不真实的印象。给“父亲”写信介绍了半天“美国情况”的“儿子”,肯定也没有预料到会引出“父亲”电话里的这样一个结论。再说,你的问题都是一些“大问题”,答好了,能使你对美国加深了解,答不好,只能加深误解。所以,我得深呼吸一下,很当心地给你写信。 
也许,我首先应该强调的是,美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家,世界上很难找出同样一个如此流动变化的环境,这是任何一个美国故事的大前提。 
在美国,最能够体现这种特殊性的就是纽约。在国内时,我们常常听到把上海比作纽约般的国际大都市,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个城市确有相似之处。我们第一次去纽约的时候,开车还很不熟练。十分紧张地按照路线图走,结果依然走错一条隧道,一出来就闯进了曼哈顿的一片混乱之中。那天又是圣诞夜的下午,车不分道,耳边一片汽车喇叭声。这是在美国的大多数地方都看不到的交通混乱。当时我们之所以能够马上稳住神,就仗着那一片儿整个环境的大感觉,非常象我们所熟悉的上海。 
但是要论及国际大都市的国际化,无论上海或是北京都无法与纽约匹敌。在纽约的地铁里,你常常听不到英语,但是你有可能听到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远在300多年前的1673年,当时这个城市里还只有8,000个居民,就已经有十八种语言。现在,这个城市甚至有170种不同民族的社区。所有国家的移民就这样聚居在一起,洋洋大观。去年我开车去纽约,,交通最繁忙的时刻,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车子出了毛病,一辆犹太人的拖车就把我送进了一个全部由以色列移民组成的修车行,他们互相之间都只说古老的意地绪语。 
在纽约的住宅区附近的蔬菜水果店,他们的主人都是一些不声不响,辛勤工作的亚裔。我一开始还总以为他们是华裔,一边递上菜去,一边总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中国话来。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听不懂,他们是朝鲜来的移民。据说,他们知道在一个陌生地方谋生不容易,所以非常“抱团”。来一家新移民,原来的朝鲜裔的店主们,就会筹款集资盘下一个新店,交给新来的同胞经营,然后让他挣了钱以后慢慢还,一步一步地,就逐渐控制了这个行当。蔬菜水果店据说最早是意大利移民的谋生之道,但是他们来得早,有了更好的出路,就把这个地盘给让出来了。 
在纽约,你会渐渐学会辨认全世界各种种族的服装,学会从各种不同的脸型和特征去辨别他们来自哪一个地区和国家,问题是,这和在北京上海遇到的不同,在那里,他们都是来自四方的“外宾”。在纽约,不管他们之间差异多大,都称自己是“美国人”。如果你不把他们当作正统美国人,那么,美国就没有“美国人”了。 
住在纽约或旧金山的华裔美国人,不要说有人一辈子不讲英语,甚至可以做到只讲中国的一种方言。在旧金山的的菜铺里,我就亲眼看到,店主因为一名美国妇女用英语问价而不搭茬,也因为我们不会说广东话,对我们不理不睬。 
在纽约,当然最显眼的少数民族就是非洲裔的美国人,既使不论那些来自非洲各个不同国家的新移民操的不同语言,就是十几代生活在这里的黑人,他们讲的都是口音非常独特的“黑人英语”,不要说我们这样新来的听不懂,说快了连“正宗美国人”也听不懂。 
可是,什么人才是“正宗的美国人”呢?我们常常说起“白人”,但是,待久了,你才发现,他们都是在几百年里,陆陆续续从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国家里“移”过来的,有的家族来得早些,有的甚至比我们来得还晚,英语比我们还次,而且,还有人不断地在“移”过来。这些从德国,英国,波兰,法国,俄国,波斯,意大利,西班牙等等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在不同的时代移民过来的“美国人”,我们硬把他们看做一回事,可是,那些新来的,他们之间根本互相就不认同。就象他们从来就搞不清我们和日本人,老挝人,越南人也根本毫不相干一样。但是,到了这里,几年一过,加入了美国国籍之后,通通成了“美国人”。 
而且,这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老一代移民稳定下来,互相通婚,生下的新一代,夹在父母的母国文化和“美国文化”之间,我遇到过父亲一辈子混迹于纽约的“意大利城”,却从小不准儿子学意大利语的,也遇到过被父母逼着进中文学校,却对父母说“你们中国人”如何如何的小华裔美国人。然后他们又有了他们的下一代……这时,新的移民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在纽约,有个著名的旅游胜地,叫做爱丽斯岛,它曾经是世界各国移民入境美国的第一站。现在,那里成了一个移民博物馆。我去那里参观的时候,到美国才只有一年,但是,站在那个大厅里,你就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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