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致力于让师尊走火入魔》第20章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最后一幅是“月”。
画中人是燕雪风。画中男子蓝色华服,墨发玉冠。他背后是一面灰底黛瓦的墙,他正靠墙而坐,姿势放松。男子身边脚下是一片延绵的绿色,其上还点缀的点点月白的小花,一片春意盎然。
“月”这幅画,是三幅画中唯一如此生气勃勃的画。
画中似是深夜,一轮明月高悬天空,将这小小角落照得分外明亮。蓝衣男子正靠坐在墙边休息,眼眸半睁,唇角却是正勾起。
他的蓝色华服有些凌乱,墨发也有几缕散在肩上,更显得其潇洒不羁。
男子身后的墙上还开着一扇窗,从窗中一景向内看去,只见一片红绡苎萝,袅袅熏香,惹人联想。
草书的“月”字下亦题着一行字,却是——“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平心而论,三幅画画得都很传神,也都很成功。
但在李延进来之前,燕雪风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副“月”上。
他目光长长久久地停留在画着自己的画作上,让望乡都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谷主……?”
青篱的眼眸终于动了动,他垂下眼,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无事。”
李延走进了才发现燕雪风竟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站在地上,当即一皱眉:“怎么现在就下了床了?还穿这么少?!怎么也不看着点洛王?!”
后半句话却是明显对着屋里的宫女太监们说的。
宫女太监们听了这话,忙跪了一地。
燕雪风却是摆了摆手:“太医也说了淤血都吐出来了就没事了,多动动还有助于康复,皇兄不用担心。”
吉祥早已十分机灵地取了件外衣递给李延,李延伸手给燕雪风披上:“那得也注意着点。此处又是外殿,站在这免不了要受风。”
燕雪风也不反驳他,见李延执意要让自己回内殿休息,便也裹紧了外衣,乖乖地抬腿走向了内殿。
李延也跟着往里走,临走前却是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有意无意的从那幅“月”上略过,停了数秒,接着却是脚步不顿地走进了内间。
内殿早有伶俐的宫女准备好了果盘糕点,知道洛王体弱刚醒,竟还温了一壶蒙顶上清峰茶。这蒙顶茶本就已经是极名贵的茶种了,性子又温和,最是适宜体弱的人用来温养身子。而其中最名贵的当属上清峰蒙顶茶。上清峰七株茶据说是在民间传说中有“甘露普惠妙济大师”之称的吴理真手植,素来有“仙茶”之称。
这茶年年进贡来的也就几小盅,哪怕是李延自己一年也喝不了几壶。现在宫女竟用来给燕雪风泡茶用,想必是李延早先就吩咐过的。
其他人若是得了这般好茶,想必早已感动地跪地谢恩了。
燕雪风却是显得没多高兴。男子低头喝了一口,却是皱了皱眉,语气无奈地道:“皇兄做什么在臣弟身上浪费这茶。臣弟向来只爱喝酒,这茶再好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给臣弟准备一壶酒,也不用太好,普通的女儿红就行。”
李延在他面前坐下,坐下后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开口:“你身子未愈,不可饮酒。”
燕雪风笑:“皇兄如今怎么这般说话,从前臣弟要酒喝,皇兄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的。惯常会往臣弟府上送的烈酒也许久不送了,莫非……皇兄是心疼了?”
李延执杯的手顿了顿,许久后才开口:“不过是区区几坛酒,怎会心疼。罢了。”
李延说着伸手招了招,吩咐宫女下去取一壶酒上来:“就一壶,你身子未愈,不可多喝。”
宫女拿着酒壶上来,燕雪风伸手接过,倒了一杯尝了却发现竟是一壶药酒。
“……”燕雪风表情无奈,却到底没得寸进尺地再说什么,只乖乖地抱着酒壶一杯一杯地慢慢喝,极为珍视的样子。
李延并没有抢他的酒喝,仍坐着喝他的茶。
面前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一壶温酒,分明该是格格不入的,然也许是室内温暖的缘故,茶香与酒香蒸腾萦绕,恍惚间竟分外和谐,只让人觉满室生香。
李延也觉得有些恍惚。
其实他与燕雪风自小相识,但相伴这么久,却似乎从未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对坐着饮茶喝酒。以往两人的见面总是充满了伪装与演戏。
燕雪风表面上对他依赖亲近,但私底下想必总是时刻提防着;而他虽表面上对他宠爱非常,但私下里其实对这个弟弟没有一点感情。
他们每次的碰面都是一场竞技,谁能演得好、等得久、谋得准,谁便能是最后的赢家。
像如此这般的……却是从来没有。
不,也许此刻放松的也只有他一个。
燕雪风他……没准仍正想着要如何计谋对付他呢。
李延知道自己现在这心理很危险。
他不该这么对燕雪风放松警惕。
这很危险。
因为燕雪风很危险。
这个男人是一头隐藏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狼,他时刻紧盯着他,一旦他露出任何破绽,便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咽喉,将他的血、他的肉一点不剩地吃进肚里。
近来母后跟他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燕雪风很危险,他们是敌人,他只会想杀了他。
所以他也只该想杀了他。
他不该这么对他松懈。
他不该由着他的计谋任由燕雪风抓出他花了十数年才一点一点穿|插进洛王府的暗探,他不该为燕雪风终于解了毒|药而开心,他亦不该开始真心地关心他的身体,他更不该不再往他府上送烈酒、送药物。
他不该。
可他能怎么办呢?
李延表情近乎冷漠地想,他能怎么办呢?他就是舍不得了。
他就是……就是一看到他就不知为何心瞬间软成了一片。
就好像是谁给他偷偷地下了药、种了蛊,让他一见他……心中就只有温柔。
李延抬眼看向对面的燕雪风。
药酒性温,药性发作之后却更容易使人酒醉,只是第二天酒醒后不易感觉头疼罢了。
燕雪风已经喝完了大半壶酒,他又中|毒已久、今日才刚吐血解了毒,所以他现在已经醉了。
男子因着身子还虚的缘故,脸色仍是苍白的,但酒气熏蒸,却是让他双眼眼尾一片嫣红。
他正靠在桌上,紧闭着双眼,竟是已经睡着了。
燕雪风手里还紧紧抓着酒壶。
因为在殿内的缘故,那件外衣已经被燕雪风自己脱掉了,现在他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里衣。里衣袖子宽大,燕雪风抓着酒壶的动作使得衣袖落下,露出一段玉色的手腕。
病了一场之后燕雪风似乎又瘦了些,他的手腕更显瘦弱,纤细地仿佛让人一手就能将其两只手一起制住。
李延执杯的手抖了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握住燕雪风的手腕。
和想象中一样,入手一片细腻,果然比他书房里那方上等白玉的触觉更好,更让人着迷。
李延一开始还控制着自己只是虚虚握着,后来却忍不住开始轻轻摩挲,最后见燕雪风并未醒来,竟是双眼发红,越抓越紧,直将燕雪风的手腕都抓出了一圈淤痕。
青年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因为他的暴力而出现了一圈淤红的印记。
就像是谁往无瑕白玉上染了鲜血一般。
让人心疼怜惜,又……目眩神迷。
李延突然大笑起来。
他突然想起那时母后在慈宁宫中声嘶力竭地对自己说的话。
女人明明穿着那般精致而庄严的服饰,明明一直是那般不动声色而端庄的性格,却用那样崩溃而绝望地表情看着他,她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她对着他喊:“皇帝你这是在饮鸩解渴,引火烧身啊!那燕雪风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若发现了你对他的心思,你猜他是会怎么做!他会利用你,然后恨到杀了你!他是你的敌人啊!你怎能、怎能……皇帝你想下地狱吗?”
句末已带上了哀求的意思。
这个女人在最美好的年纪被送进深宫,在这里被困了一辈子,她唯一的支撑和念想便是她的儿子。
而现在,她那个素来最乖巧、最聪明、最不用她担心的儿子……却做出了最令她绝望的事。
饮鸩解渴,引火烧身……
母后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在饮鸩解渴,引火烧身。
他确实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
李延笑着笑着,声音却是慢慢低了下去。男人抓着燕雪风的手慢慢地凑过去,像是终于做下了某个决定似的,轻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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