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第34章


神武帝崩后,高隆之被文襄帝高澄进位司徒公。后来,他又得拜太子太师、兼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迁太保。 
身居高位后,高隆之一反常态,他自己开始卖官鬻爵,成日于宅邸之内收受贿赂。我本人的屋舍和他相邻,天天能看到几十个西域商胡去他家里“拜访”。由于贪赃,高隆之受到当时的大丞相、文襄帝高澄的多次谴责。自恃是高家老人,辈分又高,他没有丝毫悔改。
十六 披荆斩棘(2)
当今皇帝建立大北齐,高隆之本无功劳。鉴于他是神武帝的族弟,在朝中官职又高,地位显赫,他在新朝开国之初,被晋爵为王。 
想当初,当今皇帝想要魏朝的孝静帝给自己禅位,不少大臣都反对。作为高家旧人功臣的高隆之,反应尤其剧烈。另外,当今皇帝年少的时候,高隆之一直以长者自居。皇帝当时在高家子弟中排列第二,似呆似痴,所以,高隆之一直注力于皇帝的哥哥高澄,从来没有把当时的皇帝看在眼里,多年来讥笑冒犯,多有得罪。 
秋后算账,帝王不免。不过,这位高隆之也是死催。他在新帝登基后,自恃有录尚书事的威权,对新帝的心腹右仆射崔暹和黄门郎崔季舒大加贬抑,曾经劝皇帝杀掉他们。这些举动,引起二人强烈不满。特别是崔季舒,总是在新帝前讲:“高隆之常常在被贬斥的官员面前买好,把贬罚的因由推给陛下!”皇帝数次因之大怒。 
不过,皇帝在建立北齐的初年,忙于四处征讨,一直对高隆之隐忍不发。 
高隆之不知谦抑,依旧我行我素。前日,他与前魏的阳城王,也就是现在的阳城公元旭①宴饮。酒酣之时,抚摸着对方送给自己的大笔珍宝,他竟然对那个王爷讲:“实话告诉王爷您,我本人世受大魏恩惠,这一辈子,我绝对不会辜负王爷您!” 
这句酒话,最终要了他的老命。 
高隆之身长八尺,美须髯,虽然已经是花甲之年,由于保养有道,看上去依旧形神硬朗。入殿之后,他发现平时作为他属下的我、崔季舒以及崔暹都端坐于皇帝左右,老头子的脸上开始显现惶恐之色。 
魏朝的皇帝孝静帝在位的时候,依据魏朝旧典,在朝上排场盛大。他和南朝的皇帝一样,每次冕服上朝,薰香剃面,而且会在脸上敷粉,正襟端坐,冠冕堂皇。朝殿之上,总是摆满各种礼器,器玩布列,以显帝室尊贵。现在,我们大齐皇帝不喜好那一套。他每次上朝议事,只是身穿便装而已。有时候,他自己站着说话,我们这些臣下反而坐着。 
一朝天子一朝臣,行事各异,我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高隆之上殿后,他只能站着,战战兢兢立于殿角。 
皇帝与我们几个心腹朝臣,正在议事,他没有立刻答理高隆之。今天第一件要处理的事情,是佛道二教问题。皇帝信佛,对天下佛道二教并存的情况,深感麻烦。于是,他就想出一个方法,让佛道双方各出四个辩士,在朝上公开辩论。佛道,谁在辩论中得胜,谁就可以被尊为国教。失败的一方,无论是人员还是财产,自然要归于另外的得胜一方。 
其实辩论之前,胜负已判。不仅仅皇帝,前魏和北齐的大臣当中,信奉佛教的人众多,而皇帝的母亲娄太后,也笃信佛教。所以,双方辩论,道教的辩士底气不足,又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仅几个回合,就被佛教辩士批驳得语无伦次。 
喝着酒,听着辩论。没多久,不耐烦的皇帝就下令,把参加辩论的那四个道士推出斩首。 
然后,他高声宣布:“道教荒谬无据,费财耗力,国内道士,七天内全部剃发为沙门,违令者,斩!” 
诏令一下,肯定令行禁止。可以想见,三天之内,我们北齐境内再无道士。 
处理了道教,在座的朝臣们,包括皇帝自己,都把目光转向殿角间站立的高隆之。 
老头子强自支撑。他赶忙向皇帝施礼,低声问:“陛下,唤老臣前来,何事相嘱?道教荒诞,老臣早已经察觉……” 
“你和元旭喝酒,说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他。元旭是魏朝的王爷,你不辜负他,肯定要辜负朕吧?”皇帝开门见山,冷冷地问。 
高隆之面如死灰。“老臣不敢……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下殿,怒气冲冲,走到高隆之面前站定,对着他的胸腹猛击数拳。长久积怨,终于全泻而出。 
两个卫士赶忙上前,架住高老头子,不让他倒下,以便皇帝更好下手。 
拳头很重,高隆之被打得口吐鲜血。躬身哀嚎之际,他没忍住,一口鲜血,直喷在皇帝的面上。 
皇帝更怒,唤身边卫士:“打!” 
一名身高一丈开外的胡人卫士得命,趋身上前行罚。他一拳狠过一拳,不停猛击高隆之。 
别说是他这样的老头子,就是年轻壮汉,也禁不住这样猛重的大拳。 
胡人卫士总共击打了百余下,咚咚作响,朝堂内清晰可闻。 
最后,高隆之奄奄一息,瘫倒在地。 
皇帝挥袖,一声“散朝”,转身回内宫。 
毕竟高隆之的“录尚书事”职位并没有被撤销,依理,他还是我们这些朝臣的上级。 
皇帝回宫后,大臣们纷纷上前,表示慰问。
十六 披荆斩棘(3)
老头子已经不行了,过了好久,他睁开眼睛,向我们索水喝。 
对他恨之入骨的崔季舒蹲在他身边,装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说:“高大人,你不能喝水啊。你脏腑受重伤,如果马上喝水,立刻会死啊!” 
右仆射崔暹在一旁站着,乜斜着高隆之,幸灾乐祸地说:“死,就死吧!皇帝不会对你显诛,你瞧,对你的追赠都拟好了,赠你冀定瀛沧幽五州诸军事、大将军、太尉、太保、冀州刺史、阳夏王……还是好好上路,不要拖延,省得拖累家人受族诛!”说着话,崔暹从袖中拿出一纸敕令。 
高隆之大口大口地饮了一瓢水,剧烈地喘息一阵,阴冷地望了崔暹一眼,喃喃自语道:“死了好,死了好啊……” 
言毕,他头一歪,真的死了。 
高隆之死了,事情未完。三天之后,皇帝追愤。在漳水边上,打猎小憩之余,他命令禁卫军把邺城内的高隆之儿孙二十人,全部带到岸边。 
本来,高隆之已经下葬。至此,他的尸体重新被刨出来,砍截成数段,堆放在漳水岸边。 
已经变成堆堆血块的尸体,由于衣服抛落当地,高隆之的大儿子高德枢认出那是刚刚下葬的父亲尸体。他跪于岸边泥泞之中,叩首不停,为其父亲请罪。 
皇帝良久不言,骑在马上大口饮酒,冷眼俯观。 
“陛下息怒,臣等惶恐,希望陛下开恩!” 
“你父亲黄泉之下,殊为寂寞。尔等儿孙,还是前去孝敬他吧!” 
皇帝扔掉手中的酒杯,以马鞭叩击马鞍。 
卫士们得令,举刀齐落,高隆之二十个儿孙,全部被斩首,尸体被抛入漳水。然后,高隆之的尸块,也被丢弃在漳水之中。 
皇帝一声呼啸,飞马扬长而去。 
望着漳水之中翻滚的尸块,我陡然发现,人的生命真是脆弱至极。前几天,高隆之还是当朝一品大员,宰相级别的高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他,还有他全家的男性子嗣,全部都成为无头尸体,随波沉落。 
唉,人啊,真像朝生暮死的蜉蝣,活的时候,就好好活着吧。该发疯的发疯,该狂欢的狂欢,以免大限来临,空悔无及。 
太阳升起来了,发烫的地面和植物上,氤氲着热气。河边那当做临时刑场的浅一些的水洼,里面积聚着血红的泥浆。隐约可见,不少飞蝇开始在上面盘旋。大概不久的时候,肯定会有无数蛆虫聚集在这里,痛饮着高氏男嗣的血浆。而他们那二十具无头的尸体,在漳水中沉浮过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形状的污秽东西。 
也可能,活着也是一种负累,那些无头的肉块,得到大休息,快活地在河水里面起伏翻滚…… 
魏朝末期,乱世纷纭。如今,大北齐建立,难免需要一个血腥的阶段。想到这里,一切都让我感到释然。 
有时候,我还真是一个哲理思考的人。我常常骑着马,一面休息,一面观察着天下万物的悲苦、快乐。 
看到屠杀和鲜血后,我有时候常常让心情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生命如此无常,更应该珍惜一切快乐! 
群臣们面面相觑,都各自上马,离开了漳水岸边的杀戮场。 
“皇帝最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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