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第73章


“殿下,有邺城的使者到来!”我王府的兵士禀报。 
我空咳着,强烈地空咳。我呼吸困难,喉头紧缩。我仰望上天,发现一道奇怪的光芒,直接照射到我的内心深处。这种感觉,异乎寻常。 
刹那之间,我知道,一切都是命运! 
来人是文臣徐之范。记得我在晋阳和邺城,都曾经与他一起饮过酒。我府内一座玉山酒具,还是他赠送的。当年邙山大捷,我是那么引人注目。在皇帝开摆的酒宴中,多少个文人儒生,作诗吟赋,歌颂我的威名和勇武。 
我微微一笑。 
徐之范愣了一下,眼神避免和我的眼神相遇。 
这个汉人儒士的脸,充满睿智。他瘦削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睛,像极了我小的时候父亲文襄帝为我们请来授书的老学究的神态。 
“奉皇帝旨意,送殿下上路!”徐之范低低地说,声音异常清晰。他一字一字地说出。 
他递给我一壶酒。酒壶的颜色是很刺目的绿色,里面装盛的,是毒死人用的鸩酒。
三十二 不许名将见白头(6)
我跪地接旨。 
我的王妃郑氏一直担惊受怕。见皇帝使臣来王府,顿时失声痛哭。 
她一旁跪地,对徐之范说:“兰陵王忠谨事上,有大功于社稷……他有什么罪,皇上为什么要杀他?” 
“兰陵王功劳太大,正因为这样,皇帝才对他不放心。”对我的王妃郑氏一番哭泣责问,徐之范丝毫不为所动。 
我孤零零地跪在当地,内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无助的孤独感。 
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我感到了压抑。温暖的五月夜晚,我却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刺骨的严寒。 
“殿下,你为什么不回邺城?你去邺城,求见皇帝陛下,诉说你自己无罪啊!”郑氏哭劝我。 
往昔的生活,已经流逝。现在,是即将死亡的来临。 
“皇帝至尊,哪能说见就见!”徐之范冷冷的声音,“兰陵王殿下,还是满饮此酒吧。有诏,你死后,追赠太尉。殿下聪明人,总不能拖延迟疑,耽误皇家律法!倘若皇帝发怒,一家遭殃,老弱妇孺不免啊。” 
我深深点点头。“徐先生言之有理!” 
“稍等片刻。昨天,我刚刚把别人从我这里借债的债券找出来,有好大一堆,待我烧之。”我向徐之范请求。 
徐之范面露诧异之色。思索片刻,他点头答应。 
人间地下,天壤之隔。现在,活着的我,肉身实在,模糊,离奇。 
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 
烧毕债券,我向一直恸哭的王妃郑氏深施一礼以示辞别。然后,举起那杯鸩酒,对徐之范说: 
“此酒不能劝客,希望徐大人原谅!” 
言毕,我一口饮尽! 
鸩酒入口,咽喉呛痛,其实和一般的烈酒没有什么两样。 
毒性发作前,我长叹一声:“韩长鸾小人,陷害于我。地下做厉鬼,当杀之报仇!” 
① 指周国。从前,东魏人口中的西贼,指西魏。北周取代西魏后,取代东魏的北齐,私下依然称呼对方为西贼。这是因为双方多年不断的战争使然。 
② “露布”大约在秦代便开始问世。所谓露布,原指不加检封而公开发布的官方文书。“露布”一般有四种作用:一、汉代皇帝制书用玺封,但赦令赎令均露布下州郡;二、汉代臣民上书君主,相别于封缄奏书而言,不缄封的都称为露布;三、汉末也把军中檄文称为露布;四、北魏至唐代,大将在外用兵获胜,向皇帝奏捷的文书,也称为露布。兰陵王高长恭的露布,就是此种。 
③ 今陕西省宜川县。
三十三 人生如寄且行乐(1)
盛夏时节,在我韩长鸾的昌黎王府,没有丝毫的暑气。 
西戎匠人,穷极技巧,他们在我王府的殿堂上和周遭遍置管节,引水潜流。机制巧密,让人叹为观止。 
到我府第赏观的贵臣们,听到我壮丽大宅顶间泉鸣声声,又能见四檐飞珠,悬波如瀑,水雾弥漫,激气而成凉风。如此天上人间,让这些人顿生艳羡。 
后花园内,苗圃长出了一片新绿。我的昌黎王王府深阔,特别是后园,连山带湖,有一个树木葱茏、绿荫盖地的大山谷在其间。旋涡回转的明净溪流,蜿蜒曲折在山谷间,溪底满是黑色和红色的石子。冬天的时候,在铁灰色的天空下,冰霜封冻,雾气缭绕,溪流下面的石子,很难看见。在夏天,我花园的溪谷中,来人都能感受到莫大的愉快。 
蔚蓝的天空,和煦的阳光,茁壮的草木,如此王府,几乎能比拟皇家御府。 
我尽情享受着。无拘无束的人生,永远不会到达尽头才好。 
不过,一个人要想长久享受这种自由与乐趣,就应该能保证在皇帝身边得宠。 
皇帝,那样一个喜欢新奇的少年人,讨好他太容易了。在让他高兴、快乐的同时,我不得不往复不断地无事生非。我一定要不停歇地鼓捣出些事情,同时替朝廷、替皇帝诛除任何潜在的、危险的敌人。这样,才能让小皇帝感觉到我的不可替代和不可缺少。 
猎犬,不能打盹。我要时刻保持不同寻常的警惕,防止任何人有取代我的可能性。 
身处殿宇掩映的山林之中,坐在溪流之畔时,舒适地大口痛饮美酒,这样舒适地活着,不枉为人一世。 
穆提婆,是我王府的常客。我们终日以鲜卑语交谈,欢饮畅谈,确实痛快。 
我们正在花园中玩握槊游戏,忽然有军卒仓促来报: 
“报昌黎王、城阳王!我们北齐的寿阳①失陷!陈国军队,占领了淮南大部分地区!” 
我与穆提婆握槊不辍。大将风度,此时正是显摆的时机。 
我摆摆手,对穆提婆说:“寿阳本就取自南朝,既是彼物,任其取去!” 
南朝的陈国皇帝②多事。先前,他以陈国名将吴明彻为都督,派他与都官尚书裴忌领兵十万,主动对我大齐发动攻击。吴儿有谋,进击有方。吴明彻本人率军攻秦州③,另一个都督黄法氍攻历阳④。四月间,黄法氍部将复广达于大岘⑤击破我大齐军。而攻打秦州的吴明彻方面,其部将程文季率敢死队,拔掉州前水障木栅,猛攻我们北齐的守军。本来,我大齐军已经派出一部援救历阳,却反为黄法氍所败。眼看情况紧急,朝廷派尉破胡、长孙洪略援救秦州。不料,吴明彻派其手下猛将萧摩诃出击,阵斩我大齐军中神射手西域胡人及大力胡人十余人,尉破胡吓破胆,掉马逃走。我军大败退的时候,长孙洪略被陈军杀死。 
从前南朝梁国的大臣王琳投附我们北齐后,被朝廷封为巴陵王。他为梁国报仇心切⑥,受诏赶赴寿阳赴战。五月,陈将黄法氍攻陷我北齐的历阳,尽杀守城士兵后,直逼合肥。在合肥的我军守将怯懦,望旗请降。不久,秦州亦向陈国军队投降。六月,黄法氍攻克合州。吴明彻所部陈军,马不停蹄,又攻克了仁州。 
巴陵王王琳与我北齐扬州刺史王贵显,为了抵御陈国军队的紧逼,坚守寿阳外城。不料,趁王琳立足未稳之际,吴明彻实施夜袭。王琳军大溃,我们北齐原先守寿阳的军队,只得退守相国城及金城。 
吴明彻自率大军进攻寿阳。这个吴儿大将有智有勇,他在肥水筑坝,引水灌城。城中苦于潮湿,我军士兵多数腹泻,手脚浮肿,死者十之六七。 
朝廷得知事急,派行台右仆射皮景和等率军数十万援救寿阳。皮景和是个大草包,距离寿阳三十里即扎营,他就逗留不敢逼近。 
吴明彻乘机猛攻,一鼓作气攻克寿阳。 
大败之时,王琳、王贵显,还有扶风王可朱浑孝裕,皆被陈国军队生擒,押送于建康。王琳倒霉,他在半路即被吴明彻下令斩首。 
皮景和仓皇退走,狼狈北还。我军驼马辎重,尽为陈军所得。 
此战,陈军先后攻克我北齐数十城。淮南之地,大多被陈国夺回。我们大北齐,与南朝争战,多年来赢多败少。此次失地如此多,可谓脸面无光。 
胜败,兵家常事。只是,扶风王可朱浑孝裕陷落于南朝,令人可惜。 
可朱浑孝裕,乃纯正鲜卑贵种。他与我的关系,一直非常密切。 
可朱浑孝裕家族,在燕国时代⑦,曾经出过两位皇后,是燕国慕容氏的重要姻亲家族。魏朝灭燕后,可朱浑家族一直世代为官,富贵不替。 
可朱浑孝裕的父亲可朱浑道元,宽仁有武略。葛荣叛乱时代,他举家加入,曾被葛荣封为梁王。后来,侦知葛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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