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的历史》第34章


囱,这些工厂的能量来源并不神秘:曾经生长在这里的丛林提供了这些能源,并为中国留下了一大笔煤矿资源,使中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产煤大国。
与我同行的是一位说英语的年轻中国女子,来自北京,我叫她简。简不仅是一位能力很强的导游和翻译,并且确实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带我们进入那些 我从不能从其他方面观察的地方——需要时,她再带我们出来。
首先我们来到一个燃煤的发电厂,它坐落在鄂尔多斯的一个小城外。这个发电厂与明尼苏达州的谢科发电厂使用同样的基础发电技术,厂龄也差不多,但它却小得多,而且已经有些脏旧了。有一扇窗户破碎了,却一直无人修理。室内开了太多灯,以致于很难看见发电机。这个发电厂比美国那个厂小得多,但在这里我却看到了更多的人,但他们当时似乎都不是在工作,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看我,对我微笑,偶尔还用英语对我喊“你好”。当我试着用汉语回应他们时,他们由衷地笑了。简解释说,虽然几年前有两个西方人访问过这座城市,但我是他们亲眼见到的第一个西方女性。
像中国的其他地方一样,这个内蒙古的偏僻角落正等待着外部世界之手的翻阅。这个城市最好的旅馆每天可以供应一个小时的热水(要提前嘱咐,他们才好开动燃煤的热水器),但是在服务台的后面有一组钟表,可以显示几个主要国外城市的时间,比如伦敦和纽约。带领我们参观的那位发电厂官员只知道我是一位美国来客,对煤有着不可思议的浓厚兴趣。就这些信息本身来说,的确毫无半点虚假。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肯接待我们,但后来这个疑问不攻自解:他坚信我代表一些外国投资者,也许会给他的设备带来一些急需的资金。*
当我们离开这个发电厂时,我们的出租车司机说,他有一个朋友在另一个发电厂,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我们到达这个厂后,司机大胆地领我们穿过大门,走进了厂里。这不仅是个发电厂,还是个洗煤场。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堆引人注目的由煤渣堆积起来的黑色小山,周围是一池凝滞的黑水;另一个角落里,是一堆灰,像一座灰色的小山。我们还没发现那位司机的朋友,就已经听到了喊叫声。一个显然有些权力的人跑上来,开始用汉语对我叫嚷。我着急地四处张望,想像着我们即将被拘留的情景,这时,简面带笑容,用友好而逗笑的口气向他保证我决无恶意,他才平静下来。然后我们迅速离开了。后来,简告诉我,那个人指责我出于政治的原因而前来证实“困扰中国”的污染。然而,如果向他解释,将会非常困难,因为事情远比他所理解的复杂得多。
这两个发电厂对我们采取的完全不同的态度,正反映了中国人对外部世界的矛盾感。多年来的孤立和过去几十年来的经济浩劫,确实使中国人急切地想与其他国家取得联系,虽然他们很不愿意自己被置于这些国家的标准之下来衡量,尤其是那些富裕国家在富起来以前自己都不奉行的环境标准。这些情绪最好放在中国更大的背景下去理解:古代的荣耀,受制于西方的耻辱,20世纪为实现现代化而不顾一切进行的努力——中国历史的这些方面都以煤为显著特征。
大约5000年前,当黄河沿岸的早期中国人停下他们狩猎和采集的步伐,把他们新石器时代的工具砸入松软的泥土,并开始耕种时,世界上最早的文明之一就在这里扎下了根。在一千年里,中国人把农场开辟到了降雨量容许范围内的最北部;再往北,就只有未开化的游牧民族能生存了。就这样,气候限定了文明的北部边界;长城正是中国用来加固干燥和湿润、稳定和动荡之间天然界限的办法。
气候不仅划定了中国文明的边界,而且促成了它最显著的特征:强大的中央集权政府。即使在长城以南,降雨量也是很不稳定的,因此中国总是在干旱和洪涝这对灾害的争斗中挣扎,数百万人为此付出了生命。在中国神话里,公元前2200年前后,有个人物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这种灾难,于是他建立了第一个朝代。大禹——半是神,半是水利工程师——在人类和水之间寻找到了平衡点,使得人们可以通过修筑水坝、运河和灌渠来进行耕种。(神话中说,还可以通过跳一种特殊的舞来控制洪水。)
几千年来,中国的现实君主们在建筑和维修大量水利工程方面负有重要的责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动了大批大批的人力。对于皇帝来说,这是很大的赌注:如果不能控制洪水和干旱,他的统治权力就有可能失效,他的王朝也面临着灭亡的危险;如果能成功控制,那么就会有好的收成和源源不断的税收。而中国的君主们在这方面往往是成功的,因此中国以令西方咋舌的速度繁荣发展起来。
诚然,在大约14世纪,旅行家马可·波罗(Marco Polo)写了他那本著名的书,向他的欧洲同乡们描述中国的种种奇迹,但人们普遍认为他在撒谎。中世纪的欧洲还无法相信他所描述的中国庞大的城市、壮观的运河、无尽的财富,以及复杂的统治体系。在他描述的较小的奇异事物中,有这样一段:
在(中国北方的)这个省,到处都能看到一种黑色的石头,它们在山上呈叶脉状分布,人们把它们挖了出来。一旦被点燃,它就会像木炭一样燃烧,并且能比木材更好地保持火焰;因此,可以在晚上把它保存起来,第二天早上它仍然不会灭。这些石头不发光,只是在刚刚点亮时发出一点点微光,但是它们燃烧时能释放出相当多的热量。
这个国家确实不缺木材,但是大部分居民太讲究了,他们拥有无数火炉和浴室,而且不停地加热着,因此木材还是供不应求。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周至少洗三次温水澡,冬天则是每天洗一次,只要条件允许;不论地位高低、财富多少,每个人都在家里拥有自己专用的浴室。如此消费下去,不久木材就会出现短缺;但是这种石头却是充足的,而且价格更便宜。
在当时,煤已经出现在英国的工业中,但是来自意大利热那亚的马可·波罗,却显然对煤毫不知晓,并没有给这种神秘的石头起名字。
英国和中国用煤的历史有很多类似之处,但中国领先了好几个世纪。在6000年前的石器时代,中国东北部的人们就开始使用煤了。早期的中国人,就像后来入侵英国的罗马人一样,之所以珍视煤,不是因为它能帮他们度过寒冬,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它很漂亮。显然,他们忽略了色泽黯淡、更易燃的地上煤层,因而找出只是一些稀有且可雕刻的煤玉片。在中国一个历史悠久的地方,出土了一些削尖的物品,技艺纯熟,看上去很像黑色的小高尔夫球座,考古学家们认定它们是新石器时代“能发出刺耳声音的装饰物”。公元前3世纪,在中国大部分地方,煤玉雕刻都是一种繁荣的家庭手工业。
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中国人首先开始燃煤。于是,他们悄悄地成了第一个用从远古时期就一直埋藏在地下的太阳能来满足日常需要的人类社会。这个复杂的社会及其经济给马可·波罗带来了强烈的震撼,而在它们发展和成熟的过程中,这种新能源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主要依靠木炭来大规模制铁方面,中国比西方早了不知多少年。一本公元前120年的中国课本就已经开始抱怨冶金术对森林的破坏,而英国直到17世纪才提起这个问题。(有趣的是,这本中国课本还哀叹古代质朴精神的沦落和工厂的过多涌现。)大约11世纪,当制铁厂鼓风炉周围的森林砍伐越来越严重时,中国采取了与后来英国相同的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探索如何把煤的杂质烘烤出来,形成焦炭。于是,中国的鼓风炉从森林遭到破坏的山顶迁移到了煤田,从此,制铁工厂继续大肆扩张。
当英国在18世纪开始用煤制造便宜的铁时,这个国家的城市化和工业化也开始加速。当美国在19世纪这样做时,东部各州的工业化开始起飞。当中国在11世纪这样做时,类似的事情也发生了:即使在那样一个离机械化还很遥远的时代,煤和铁仍然促进了工业的发展,那种发展的规模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甚至在英国工业革命爆发之前都是无可匹敌的。11世纪中国的鼓风炉是由私营工厂主经营、由数百名工资劳动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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