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人》第85章


李承天快追几步,问道:“这是……”他说了半句就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
程欢沉声道:“是我生前的场景,程家有子,是谓三克,克父,克母,克尽全族。一场大火,家眷男十八人,女十七人,程氏共计三十五人,一夜之间,无一生还,就留了个最没用的……”
程欢一步快过一步,径直进了庙里:“这里从前唤过盘古庙,大火之后,我曾在此问过签,想看清楚命,我心有怨气,自己一无作恶,二无害人,凭什么没个好命。”
“程欢……”李承天结尾带着气音,低低喊了声。
“我独自来到这儿,就跪在那,看着大厅正中央的盘古雕像……他头顶天,脚踩地,日月星辰、江河湖海,三山五岳,全部流淌着他的血液,他能以善念滋养大地,若当真在天有灵,却为何要为难……我?”
“……”
“李承天,神的职责从来就不是庇佑,命运多舛,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这样看来,谁能罩着谁?留着一点信念,不过是等到实在活不下去了,勉强说服自己。”
程欢迈过门槛,望着殿前蒲团上的小书生,小书生低头跪着,双手合十潜心祈祷。盘古大帝高高在上,一身赤色通体金黄,一双凝目温润有力。
一个年迈的声音自后堂响起,老人捋两下胡须,眉眼深陷在眼窝里,趁着脸色更加蜡黄:“今天来得好像早了些。”
他拉着一个灰色衣服的小男孩,小男孩粉扑扑的小脸上,吊着半截鼻涕,“呼哧呼哧”抽两下,松开了老人的手,向小书生跑过去,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小书生抱着他,乐呵呵地笑了一下,说:“小胖子又重了。”再抱一下,忽然被什么东西搁着,“哎呦”一声,揉了揉腰上,问道,“干什么去了,身上这么胳人?”
话音还没落,就被门口的响声打断了:“呦!惯会躲着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人干瘪的嗓音,实在是难听。
待到进了屋,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一张圆圆的脸蛋,欠着两只绿豆小眼。一身黄色缎面金袄,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
王大少把玩着折扇走进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男人,有的拿棍,有的拿铁锹,这些人有老有少,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小书生看这阵仗,结结巴巴地问道:“王……王大少,你带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
王大少“噌”得一声,打开折扇,扯着他的公鸭嗓,说:“盘古村七十多户老老少少,凑了这十几两银子修葺盘古庙,三个月了,就盼着顶天的一场大雨,解了这旱灾。谁知道啊……日防夜防,可是家贼难防……”
“你是说……我偷了钱?”
王大少斜着眼睛瞟他一眼,说:“村里各家各户看你可怜,怕你饿死在街头,这才让你借住在庙里担个差事,没想到你……哼哼……监守自盗!”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没有?箱子就在后堂,你敢不敢打开让大家看看?”
几个人走出队伍,吵吵着:“对啊!没有偷就让我们看看?”
“让我们看看?”
一个小厮抱着箱子穿过人群,说:“少爷,箱子拿过来了。”
王大少接过箱子,抬眼挑衅地望着小书生,说:“是我帮你开,还是你自己开?”
小书生走到桌子跟前,从怀里拿出钥匙,手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小书生扭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老人拿着一把短刀指着王大少的脖子,说:“小程,快走!”
小书生犹豫一下,双眼噙着泪水越来越红。
老人说:“还等什么,快……”话音未落,就被王大少反手夺了刀,一肘子磕在眼角上。老人立即倒在地上,王大少上去又补了两脚,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多管闲事,都看着干什么,把这个扫把星给我绑了,有他在,别说三个月,三年都不会有一滴雨,到时候,你们都得跟着一起死!”
众人愣了一下,转了身,向小书生步步逼近。
小书生的双眼充满惊恐,摇着头说:“我没有偷钱……我没有偷钱!”
王大少拿着扇子,笑的得意:“把他吊在外面的树上,我看他说还是不说!”
众人吵吵嚷嚷的声音瞬间落地,周围的人影猝然消失,程欢攥着拳头,手掌内侧沾满了细密的汗水。
他回头漠然地看了一眼李承天,转身向庙外走去。
少年光着上身,被吊在庙门口的大树上,头顶毒辣的日头打在身上,晒进皮里,传来阵阵胀满温度的疼痛,和勒进肉里的绳子一起撕扯着。
他看着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边啜泣一边哭喊:“我没有偷钱,我没有……”
王大少合上扇子,走出人群说:“天降灾祸,必是有煞星为祸世间。”他用扇子遮在头顶,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说,“看来今日得拿你祭天了。”
人群渐渐散去,小书生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望着远处程欢,程欢扭头看了一眼李承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承天彻底消失。
程欢望着少年绝望的双眼,心中满是怜悯,此时,他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徒增苍白,口中呢喃:“轮回往复,死生不灭……”
话音落下的时候,小书生终于闭上了双眼。
第65章 源头
程欢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之处皆是残岩颓壁,他站在空荡荡的荒村里,抬头乌云蔽月,暗成了一片。
李承天上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程欢望着墙壁后面的微微亮光,说:“既然来了,就是有话要说,跟了一路?我想你也累了。”
一道黑影从墙后侧身而出,弯腰驼背,虽然看不清脸,但这身形一瞧就知道上了年纪。他右手持着守灵灯。趁着夜色,这灯光越发明亮,吴爷缓缓抬起头来,沉着声道:“程公子,别来无恙。”
程欢看着吴爷布满皱纹的脸,说:“明明早已相识,你却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露面,我是迷了前世的度灵人,你甘愿做一个活在过去、背叛灵魂的阴差,吴爷,别告诉我这是巧合?”程欢抓住吴爷拿灯的手,一字一顿,“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吴爷伸出另一只手,抚上程欢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程欢不自觉地缓了缓手上的劲,吴爷觉察到他稍稍放松,这才把守灵灯塞进他的掌心,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三百年前,既然是我欠了你,如今还你也是应该。”
程欢低头,注视着手里的灯,烛火摇曳,他再次看向吴爷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庙前的大树下。

趁着天亮前的一抹暗色,吴爷连滚带爬地跑到树下,费了老劲才把少年从树上解下来,少年“噗通”一声落到地上,昏昏沉沉的半睡着,吴爷把他抱紧在怀里,狠狠拍了拍他的脸,又拿着湿帕子喂了两滴水,小书生这才睁开眼睛。
吴爷红了眼眶,说:“程公子,老头子没用,救不了你啊!”
小书生喘了两口粗气,歇了好一阵,张开干裂的嘴唇,说:“吴……吴爷,我可能过不了这关了,你……你帮帮我,帮我解脱……好……好不好……”
“别说这话,你还年轻。来,我背着你,咱俩这就走!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带你走!你振作一点!”吴爷一边说着,一边把小书生的一只手跨到自己的肩膀上,拼着力气,想要往起站,结果才扛起了一半,就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哎呦……程公子,你……你没事吧。”吴爷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照看程欢,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抹了一把眼泪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啊!我没用!”
周围火光四起,拿着火把的人鱼贯而出。
王大少打了大大地哈欠,说,“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你个老不死的跑到这演什么演,还有你!想不到命这么大,三天三夜了,还能喘气。”
吴爷忽然爬起来,跪在地上,给王大少重重磕了个头,说:“您行行好,放了他吧!”
王大少对着吴爷的胸口抬脚就是一下,看着他翻了个跟头,才开口道:“你恶心给谁呢?”他看了眼小书生,指着吴爷说,“姓程的,就是他把钱拿走栽赃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死不瞑目,记得报仇找对人!”
小书生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王大少。这眼神太过凌厉,王大少微微后撤半步,抬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拿出个小瓷瓶扔在吴爷的面前说:“你不是想帮他吗?鹤顶红,一口下去立即毙命,也算是给大伙和村子一个交代!”
吴爷从地上捡起瓷瓶,握在手里不住地颤抖。他看着少年,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能……我不能这么做!”
小书生喘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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