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营垒》第32章


沈母再一次的旧话重提让邢克垒的能言善辩无从发挥,他揉太阳穴,斟酌该如何解释才能不引起她过大的情绪波动,又能表达清楚他的立场和身份。
哪怕是善意的欺骗,对于她们,他也从不承诺。眷恋的目光不舍地自邢克垒身上收回,已在门口站了片刻的沈嘉楠终于出声为他解围:“妈你怎么又糊涂了,部队不是谁家,哪是邢大哥说接就接的?你不要为难他了。”
沈母抬眼看过去,朝她招手:“嘉凝你过来。”
被唤作嘉凝的沈嘉楠跛着脚缓慢地走过来,见邢克垒起身,她微笑着将手伸过去做出准备被他扶的动作,他却只是接过她手中提着的袋子。
沈嘉楠神色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与邢克垒一左一右地坐在沈母身旁。
这样的场景多像一家人。沈嘉楠期翼过无数次,而在这几年里其实不止一次实现过,可那又如何,没有他的回应,就没有安心的感觉。
沈母将沈嘉楠的手和邢克垒的握在一起,继续刚刚的话题:“谁说我糊涂?部队也可以随军,等你们结了婚,你当然要搬过去和垒子一起住,难道你想两地分居,是吧垒子?”
每次都要面对的尴尬问题,邢克垒一如既往地沉默。
回答就是欺骗,他不能亦不愿。
拒绝就会令她失控,他不愿亦不想。
没有错过邢克垒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尴尬、失望的沈嘉楠亲手击碎了母亲的梦:“妈你说什么呢,谁说我要和邢大哥结婚了,我们不会结婚,你别再……”
然而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噼”地一声脆响打断了。
沈母的动作出奇的快,照着沈嘉楠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饶是邢克垒都没有料到沈母会突然动手,起身护住沈嘉楠,同时拉住她的手,“沈姨!”
沈母的情绪忽然失控,挣扎中拔高了音量骂:“不和垒子结婚你还想嫁给谁啊?垒子哪里不好,你还看不上?你有脸看不上吗?有吗?”边骂边使力挣扎试图摆脱钳制扑打沈嘉楠。
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沈嘉楠一动不动地坐着,清瞳内波光闪动。
“沈姨,你冷静点!”邢克右手略微用力一扯将沈嘉楠拉到身后,同时揽住沈母的肩膀,喝道:“沈姨你再打她的话我立刻走!”
邢克垒低沉的声音有力地抑制了沈母,她抱住他哭闹起来:“垒子,你原谅嘉凝吧,她是一时糊涂,你别不要她啊……”
糊涂?原谅?如此通俗易懂的词汇用在他们身上竟觉微妙。
那些模糊得几近磨灭的记忆被一句原谅牵扯出来。邢克垒扪心自问:他与沈嘉凝之间是否需要所谓的“原谅”?可回应他的除了左胸口处的异常平静,再无其它。
抬手拍拍沈母的背,邢克垒语气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好,我原谅她。”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原谅!
或许是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释然,沈嘉楠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伸手握住邢克垒的小臂,仿佛即将失去最心爱的东西一样越抓越紧。
微妙的气氛下,沈母持续说着要邢克垒原谅沈嘉凝的话,一遍又一遍。
盯着邢克垒没有丝毫动容的面孔,沈嘉楠的心越来越凉。
终于,那份她以为他无法放下的情感,终究被什么替代了。
这样的认知,让沈嘉楠觉得恐慌,甚至绝望。
邢克垒当然没有意识到此刻沈嘉楠内心的百感交集,他看看时间觉得自己该走了,可触及沈母泪意未褪的眼睛,惟有答应留下吃晚饭。
来之前并没有给沈嘉楠打电话,可她却像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一样,买了很多菜回来。见她跛着脚略显吃力地忙碌着,邢克垒开了轻柔的音乐为沈母缓解情绪,也进了厨房。
接过沈嘉楠手里的活儿,邢克垒问:“沈姨最近的情绪一直这么不稳定吗?”
沈嘉楠背过身去抹了下眼睛:“以前偶尔还记得我,现在天天都是叫着姐姐的名字,还有就是念叨你。”
邢克垒沉默片刻,“再这样的话还是入院治疗吧。”
仿佛被触动心事,沈嘉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下来:“姐姐已经……妈妈如果再……”她说不下去了,转身扑进邢克垒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出声来。
在整件事情里,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无奈他能做的,能给予的,都很有限。保持着被她拥抱的姿势,邢克垒任由沈嘉楠哭了很久。
晚饭邢克垒几乎没有动筷,沈嘉楠也是胃口全无,两人时而沉默,时而在沈母的询问下应上一句,气氛沉闷、压抑至极。之后略坐了会儿,邢克垒起身告辞。
沈母拉着他的手不放:“垒子,过年你带嘉凝回家吧,也该让你爸妈见见她了,你说呢?”
如果不是经过权威医院的诊断,邢克垒几乎要以为沈母的神智不清是假的,因为有时她的话实在不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说出来的,那种清醒,让他起疑。
邢克垒很想直接回绝,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沈母他不会和无论是沈嘉凝还是沈嘉楠结婚,而这些话其实是他几年来说过无数次的,然而每次的结果都太不堪设想,于是他惟有安抚道:“回家的事我和嘉凝商量吧,您就别操心了。”
沈母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我知道你部队里忙,可工作上的事情有时也得放放,总不能一直让嘉凝等你,你们也都不小了。”
邢克垒沉声应下:“我知道了。”
沈母拍拍他的手,像是某种嘱托,转而交代沈嘉楠:“嘉凝啊,替我送送垒子。”
沈嘉楠腿脚不好,邢克垒不让送,可她却固执地跟到了外面。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邢克垒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
“邢大哥。”沈嘉楠眼含期待地看着他:“我想赶在年前去看看姐姐。”
邢克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说:“等我问问你嫂子哪天有时间,我们陪你去。”
一句嫂子,再次强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句我们,轻易划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目光触及他眼底类似幸福的温暖之光,沈嘉楠笑得苦涩:“好啊。”
对于意识不清的沈母邢克垒无从解释,对于沈嘉楠,他是不需要解释。
拍拍她的肩膀,他说:“回去吧。”然后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她手上:“要过年了,需要什么就去添置,别给大哥省。”
当越野车消失在视线里,沈嘉楠依然站在寒风中。
傍晚的天光中,她神色不明,心思不明。
到了陆军医院邢克垒先去病房,可当看见三日未露面的李念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喂邢克瑶吃饭时,他转而去米佧办公室。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相比白天医院里安静许多,站在办公室门口,邢克垒听到里面一大一小的对话。
先是清甜的女声:“还要巧克力威化吗?”是米佧。
然后是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回应:“嗯。”是衡衡。
“可你答应我每天只吃两条的。”
“那你还问我干嘛?”
小孩子果然是不能骗的,将手中的巧克力威化放进抽屉里,米佧给衡衡擦擦小手,好奇心起地问:“怎么这几天你都没来看妈妈呀?还有李念叔叔,他也没来呢。”
衡衡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胖腿一晃一晃的:“二叔说妈妈要休息,不让我吵她。”
米佧转转眼珠:“那今天怎么又来了?”
衡衡的小眉头微微皱起来,“因为二叔想妈妈了呗,这都不知道。”
嫌弃她的语气腔调和他那不着调的舅舅一个样儿啊,有木有?
米佧抬手掐了他脸蛋一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哦。”
衡衡呲牙笑,“那当然了,二叔都告诉我了。”
米佧发挥八卦精神地追问:“那二叔还告诉你什么了?”
“二叔还说……”衡衡歪着脑袋看着米佧,有点小苦恼:“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就知道和小孩子唠嗑是件技术活,米佧被噎了一下,递给小祖宗一块饼干。
衡衡伸手接过来,边啃小饼干边垂着脑袋说:“谢谢舅妈!”
好吧,身为舅妈,米佧决定大度一点不计较小朋友吊她胃口了。
理理衡衡的毛衣,她问:“你舅舅怎么还不来?”
衡衡吃得津津有味,隔了一会儿才说:“那你要问他了。”
米佧憨态可鞠地看着这个从见面就折她面子的小家伙,自言自语:“真不想承认这么大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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