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不漏》第83章


这里的大部分灯都没开,只有几只微明的灯泡给这个地方笼罩了一层黄色的光晕,还有透过褪色的窗帘和用报纸封上的窗玻璃漏进来的淡淡的路灯光。窗户全都钉着栅栏。萨克斯绊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在整个人都要趴在一个瓷器架或一大箱晒衣夹上时,站稳了身子才没倒下去。
小心,小心……
跌倒一次就完了。
腹部遭到的一击让她恶心得想吐。她转身走进高高的两大堆《国家地理》杂志之间,大口地喘着气。她刚躲起来,戈登就在40英尺远的地方拐了个弯,看到了她。他胳膊断了,脸也被打了一棍,他疼得咧着嘴,用左手开了两枪,但是都没打中。他开始往前走。萨克斯用胳膊肘顶了顶后面的一大摞光面纸印刷的杂志。杂志哗啦啦倾倒在过道上,把路堵死了。她匆匆地跑开了,又听到了两声枪响。
开了七枪——她总是数枪声——不过这是一把格洛克手枪,还有足足八颗子弹。她寻找着出口,哪怕是一扇没有钉上栅栏的窗户能跳出去也行,但是房子的这一面没有一个。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小瓷雕和小装饰物。萨克斯能听到他恼怒地把杂志踢到一边,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他的脸从杂志堆上露出来。他试着爬上去,但是光光的封皮滑溜溜的像冰面,他滑倒了两次。他用断臂支撑着站稳,疼得直叫。最后他爬到了顶上。但是他还没举起枪,就倒抽了一口气,惊呆了。他大喊:“不,求求你,不要!”
萨克斯双手放在一个摆满古花瓶和小瓷雕像的架子上。
“不,别碰它。求你了!”
她回想起特里·多宾斯说过若失去了任何一样藏品,他会怎样。“把枪扔过来。现在就扔,彼得!”
她觉得他不会扔,但是面临着即将失去架子上的藏品的恐惧,戈登真的在思量了。
知识就是力量。
“不,不,求求你……”他可怜巴巴地小声说。
随后,他的眼神变了,双眼立刻成了两个幽暗的黑孔,她知道他要开枪了。
她把架子猛地推到另一个架子上,两百磅重的瓷器摔在地上,成了碎片。彼得·戈登发出了诡异的、原始的号叫,盖过了这片刺耳的令人痛苦的杂音。
又有两个装满丑陋的小雕像、杯子和茶托的架子被毁了。
“把枪放下,不然我就把这里所有该死的东西都打碎!”
可他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他又开了两枪,但是那时萨克斯已经俯下身,藏起来了。她知道他只要一越过那堆《国家地理》杂志,就会跟上来。她估算了一下他们的位置。她已经绕到了后面,走近前边的密室的门,而他依然在房子的后面。
但是要安全地走到门口,就必须从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房间的门道跑过去。从发出的声音判断,他正在架子和碎瓷器上拼命地乱爬。他意识到她所处的困境了吗?他是不是持枪瞄准了她要安全地走到门口所必经的射击场?
或者他已经绕开了路障,经由一条不为她所知的路线,偷偷地接近她?
昏暗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吱呀吱呀的声响。是他的脚步声,还是木头在下沉?
她惊慌地转了一圈。看不到他。她知道她必须跑,尽快。跑!马上!她不做声地深吸一口气,用意志力忍住膝盖的疼痛,猫着腰往前跑,径直从杂志堆设置的路障边走过。
没有枪声。
他不在这儿。她立刻站定了,背紧贴着墙,强迫自己平静呼吸。
安静,安静……
该死。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在放着鞋盒、罐装番茄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的过道里吗?
吱呀吱呀声又响了。她无法判断声音从哪儿传来的。
声音微弱得像一缕风,一丝呼吸。
最后萨克斯下定了决心——只管跑过去。立刻!全力以赴,奔向前门!
希望他不在你的身后或是经由另一条过道偷偷地走向前门。
跑!
萨克斯走开了,全速奔跑着穿过更多的走廊——由书本、玻璃器皿、油画、电线、电子设备和瓶瓶罐罐构成的峡谷。她走的路线没错吧?
对,没错。她的前方就是戈登的书桌,周围堆满了黄色拍纸簿。罗伯特·乔根森的尸体横在地上。再跑快点。跑!不要去想桌子上的电话,她告诫自己。她脑子里有过一闪念,想要拨打911。
出去。立刻出去。
加速奔向密室的门。
离门越近,恐惧感就越强烈。她时刻等待着枪声响起。
现在只剩20英尺了……
或许戈登以为她在后面躲着。或许他正蹲在地上,沉痛地哀悼被摔碎的珍贵瓷器。
10英尺……
她在拐角处停了一下,抓起了铁棍,上面沾满了他的血,滑溜溜的。
不,冲出门外。
然后,她停下了,倒吸了一口气。
在她的正前方,她看见他映着密室门厅的强光的黑色轮廓。显然他走了另一条路线,她绝望地意识到。她举起了沉重的铁棍。
有一阵子,他没有看到她。但是,当他转到她所在的方向,跌坐在地上,举起手枪对着她时,她希望走出去而不被发现的念头破灭了。父亲和林肯·莱姆的样子先后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在那儿,艾米莉亚7303,我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毁掉了我的成百件宝贝的女人,这个会从我身边夺走一切的女人,毁了我将要进行的所有交易,把我的密室暴露在世人眼前。我没时间再和她逗乐子了。没时间录下她的尖叫声了。她必须死。立刻。
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
任何人都不会从我身边夺走任何东西了,绝不能再发生。
瞄准,扣动扳机。
当她面前的枪开火时,艾米莉亚·萨克斯趔趄着往后退。
接着又是一枪。还有两枪。
她倒在地上时,用胳膊捂住了头,先是一阵麻木,接着感到疼痛加剧。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只是……只是唯一的痛感是在患有关节炎的膝盖里——当时她重重地双膝跪地,而不是在子弹肯定打中她的地方。她伸手去摸脸和脖子。没有伤,没有血。射程这么近,他不会打不中。
可他确实没打中。
然后他向她跑过来。萨克斯的双眼冰冷,肌肉绷得像铁一样硬,她喘着气,抓紧了铁棍。
但是他继续冲了过去,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萨克斯缓缓地站起来,皱着眉头。那个轮廓变得清晰了。他根本就不是戈登,而是她认识的一名警探,在附近的第20号分管区警察所,名叫约翰·哈维森。警探稳稳地握着他的格洛克手枪,小心翼翼地走向刚刚被他开枪打死的人的尸体前。
现在萨克斯明白了,彼得·戈登一直在她的身后悄悄地挪移,准备一枪打在她的背上。从他偷偷追踪她的地方,他看不到潜伏在密室门厅里的哈维森。
“艾米莉亚,你没事吧?”警探大声喊。
“嗯,没事。”
“有其他持枪的人吗?”
“好像没有。”
萨克斯站起身,走到警探身边。显然,他的手枪中的所有子弹都射中了目标,其中一发正中戈登的额头,留下了很大的伤口。血和脑浆溅到了桌子上方的普雷斯科特所绘的美国家庭油画上。
哈维森40多岁,富有热情,责任感强,曾因不畏枪林弹雨和抓获大毒枭而屡次被授予奖章。他现在是十足的内行了,在封锁犯罪现场时,对这个怪诞的环境丝毫不加理会。他从戈登血淋淋的手里夺过格洛克手枪,打开保险,把手枪和弹夹塞进口袋。尽管死人不可能奇迹般地复活,他还是把泰瑟枪谨慎地挪到一边。
“约翰。”萨克斯盯着凶手血肉模糊的尸体,小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找到我?”
“收到了一条所有人都能接收的信号,说这个地方正在进行一场武力攻击。我在一个街区外的地方处理一件毒品案件,于是我就赶来了。”他看了她一眼,“是你的一位同事呼叫的。”
“谁?”
“莱姆。林肯·莱姆。”
“哦。”这个回答并不让她吃惊。不过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她又生出了更多的疑问。
他们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喘息。回头一看,是乔根森发出来的。萨克斯俯下身。
“叫救护车。他还活着。”她按住了被子弹打中的伤口。
哈维森掏出对讲机,要求急救人员赶来。
一会儿,两名来自紧急勤务小组的警官冲进门厅,拔出手枪。
萨克斯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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