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回声》第35章


那是一块朴素的黑色花岗石。字母呈金色刻在石头上,看上去如同刚凿上去的一样新。起初,亚历克斯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将眼前的这块墓碑作为一件艺术品来观察。但是,这种身份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刻在墓碑上的几个字让他不能无动于衷。“罗斯玛丽?玛格丽特?达夫,生于1959年5月25日。1978年12月16日,被人残忍地夺去了生命。我们同时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温婉的妹妹。愿她安息。”亚历克斯记得,警方募捐为她买了墓碑,募集到的钱款一定不少,因而才能在墓碑上刻这么多字。他极力不让这些文字同多年前的可怕场景联系起来。
另一样叫人无法忽视的东西是墓碑前安放得井井有条的花束。茂盛的花束一直拖到草地上,说明罗茜?达夫还活在许多人的心中。
亚历克斯解开外衣的扣子,从里面掏出一支白色的玫瑰花。他蹲下身子,把玫瑰花不显眼地放在花丛中间。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吓得他丢了半个魂魄。湿润的草地吸收了脚步声,亚历克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丝毫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亚历克斯猛地转过身,挣脱那只手。他脚底一滑,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那样子就如同三年前那个可怕的十二月晚上一样。他蜷缩着身体,怕有人认出他是谁而踹他一脚。他完全没料到,那人居然用关切的口气喊了只有他的朋友才会用来唤他的名字。
“嘿,吉利,你没事吧?”西格蒙德?马尔基维茨伸手拉亚历克斯站起来,“我没想到会吓着你。”
“天哪,基吉。在黑漆漆的公墓里从我身后摸过来,这样子不吓到我还会怎样?”亚历克斯生气地说,自个儿爬着站起来。
“对不起。”基吉冲着那支玫瑰点点头,“真不错,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东西了。”
“你之前来过这儿吗?”亚历克斯一边掸掉身上的污泥,一面对着老朋友问道。在昏暗的灯光下,基吉仿佛一个幽灵,皮肤的苍白色像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
基吉点点头:“只在祭日来过。但我从没碰到过你。”
亚历克斯耸耸肩:“我是第一次来。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摆脱,你懂的吧?”
“我想我是永远摆脱不了的。”
“我也是。”两人不再作声,转身朝入口返回,一路上都陷入了各自糟糕的回忆中。虽然并未挑明,但两人达成了默契,毕业之后再没提起过那件事。尽管阴影犹在,但自那时起,两人谁也没有承认过。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两人都避免触及那些谈不出个结果的话题才使得他们的友谊能一如既往的牢固。基吉现在是爱丁堡的一名年轻医生,两人无法时常见面,但只要两人能有机会碰到一起,彼此之间的关系依然如故。
走到大门口,基吉停下说:“想去喝一杯吗?”
亚历克斯摇摇头:“我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了。这儿也不是我俩该久留的地方,这里的很多人依然认为我们杀了人,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不了,我要回格拉斯哥去。”
基吉拥抱了一下亚历克斯:“新年的时候我们还能见面吧?市政广场,午夜?”
“是的,我还有琳,我们会来的。”
基吉点点头,明白了这寥寥数语中的含义。他扬起手,虚敬了个礼,转身走进夜色之中。
从那一次后,亚历克斯再没有去过公墓。那一次经历没能帮他摆脱阴影,他也不希望在那种场合遇见基吉。这种场合太伤感,承载了太多他俩都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至少他不需要像其他几人那样默默地承受这一切。琳知道罗茜?达夫命案的一切。那个冬天过后,琳和亚历克斯就在一起了。有时候,他也不明白,是否就是这起命案才让他最终爱上了她,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成了两人之间沟通的纽带。
命案是亚历克斯永远摆脱不了的心结,是在他记忆中留下的永远抹不掉的污点。如果有人知晓他的过去,知晓如今依然有众多的怀疑萦绕在他周围,那他们一定不愿和他交朋友。然而琳知晓这一切,可依然不顾一切地爱着他。
这些年来她的爱无处不在。而且,表明这份爱的终极证据不久即将到来。就在两个月后,她就要产下他俩期盼已久的孩子了。他们想要在两人都稳定下来之后才组成家庭,生儿育女,但后来他们发觉等到一切安顿下来之后,这件事又被拖得太晚了。其后他们努力了三年,就在两人约好了要去不孕症诊所时,琳怀孕了。这仿佛是二十五年才等来的一个脱胎换骨的全新开始。
亚历克斯从窗口回转过来,他的人生即将迎来改变。或许,只要下定决心,他就能一举摆脱过去的种种经历,就从今晚开始。他在苏格兰博物馆顶楼的餐厅订了一张桌子,带琳出去享用一顿特别的晚餐,而不是闷坐在家里。
他正要拿起听筒打电话时,铃声响了。颇感吃惊的亚历克斯盯着电话一会儿,然后才想起去接。“我是亚历克斯?吉尔比。”
他想了一阵子才认出对方的声音。不是陌生人,但也不是他能预料到会打电话过来的人。“亚历克斯,我是保罗,保罗?马丁。”来电者话语中的激动和不安让分辨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困难。
保罗,基吉的伴侣,一个粒子物理学家,拥有橄榄球四分卫的体魄,长相在过去十年中一直令基吉倾倒。“嗨,保罗,你居然打电话过来。”
“亚历克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保罗沙哑地说,“是个坏消息。”
“基吉有事?”
“他死了,亚历克斯,基吉死了。”
亚历克斯抖了抖话筒,仿佛是线路问题,让他听错了保罗的话。“不,一定是搞错了。”
“我也希望如此。”保罗说,“但没有搞错,亚历克斯。那间房子,昨晚着火了,被烧成了灰烬,基吉……他死了。”
亚历克斯的目光一直落在墙上,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基吉弹吉他的样子,脑袋嗡嗡作响。
他再也弹不了了。
21
尽管吉米?劳森花了整整半天在一大堆分类文件上自己的签名旁标注日期,但没有一份说得上是重要的。其后,他发现一份来自警员帕哈特卡要求对一名他正在调查的悬案嫌疑人进行DNA测试的申请报告。日期和悬案调查组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让他纷乱的思绪终于有了着落。今天是罗茜?达夫的二十五周年祭日。
他很想知道格雷厄姆?麦克费迪恩今天会怎么度过,他俩不久之前那次不快的约见让他有些坐立不安。起初,他感到难以置信,罗茜案的调查过程中,从来没人提过她还有个孩子,她的朋友和家人对此也只字未提。
但是麦克费迪恩态度坚定。
“你一定知道他有个孩子。”他坚持说,“是法医事后才发现的?”
劳森立刻想起肯尼斯医生那老态龙钟的身影。命案发生时,他已是半退休的状态,碰威士忌的机会远多于碰福尔马林,他这辈子处理的病例多数都很简单,对于谋杀案鲜有经验。他依然记得麦克伦南公开怀疑是不是该调一名更有经验的医生来。“没有结果。”他说了一句,之后再无别的评论。
“那不可能。”麦克费迪恩说。
“或许是伤口掩盖了证据。”
“我觉得有可能。”麦克费迪恩犹豫地说,“我觉得你知道我的身份,但没办法查到我的下落。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他说,“我觉得只有等到养父母过世之后再去寻找我的生母才对养父母公平。我的养父三年前去世了。我的养母……呃,她住在一所敬老院里,她得了老年痴呆症。这么不清不楚地活着,其实和死去也没多大区别。所以,几个月之前,我开始探访自己的身世之谜。”他走出客厅,不一会儿便捧着一只蓝色的纸板箱回来。“看看这些吧。”他边说边递给劳森。
劳森觉得接在手里的仿佛是一瓶硝化甘油,他不明白心中为何有一丝恶心的感觉。纸板箱内的文件按字母顺序排列,首先是麦克费迪恩的询问函,他浏览了个大概。最后他停在了一份出身证明上。在填写母亲名字的一栏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字眼:罗斯玛丽?玛格丽特?达夫,生于1959年5月25日。母亲职业:未就业。父亲一栏中填上的“未知”两字就好像清教徒衣服上的红字一般。地址也很陌生。
劳森抬起头看看麦克费迪恩,后者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萨林,列文斯通?”他问。
“就在那儿。苏格兰长老会办的问题女子收容所,问题女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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