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令》第5章


中,着和服的妇女占了很大的比例。所以,日本掀起一个大力提倡服装洋服化浪潮。现在中国不也这样吗?自30年代洋服便慢慢替代了中国式的长袍马褂。”
“不!在中国,传统观念的浸染比任何国家都牢固,很多人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想起1936年林语堂在自己主编的《宇宙风》杂志上就曾卖力挖苦过西装。”
“哦?他是怎么说的?”吴瘦镛点燃一根雪茄。
“他说,满口洋文,中文说不通的人必着西装,或是外国骗得洋博士,羽毛未丰,念了两三本文学批评,到处横冲直撞,谈文学,盯女人者,亦必着西装。”
“哈哈,还有呢?”吴瘦镛喷出一口浓烟。
“还有洋行职员,青年会服务员,月薪百元的书记,没有差事的留学生,不得志的小政客,华侨子弟,党部青年,暴富商贾以及剃头师傅……”
难不倒我的,我把这段背得滚瓜烂熟。
“听起来就他一个人出污泥而不染。”
“最恶毒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说到领带,他的理论是狗都不喜欢带狗领子,何况人。”
“哈哈这个林语堂,真够阴损。不过,现在上海穿西装的青年越来越多,人们的审美观也跟随着世界潮流而变得更加宽容了。你看我,人到中年,还不是一样的摩登!”吴瘦镛拉了拉西裤上的背带,“别信那些靠咬文嚼字生活的人,仗着有点文化,霸着报纸杂志胡说八道,那完全是对普通老百姓的围剿与群殴,对这些人这些行为我一向不屑。”
简晗说:“韩愈在《与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说:‘蜀中山高雾重,见日时少;每至日出,则群犬疑而吠之也。’这句话可以送给林语堂。”
说洋服干什么?我要把你引到四川。
本来两人像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海阔天空聊着,一点没有陌生感,但一说到“蜀”字,顿时沉默了,好像触动了一根——是两根——不该触及的神经。好在房间内一排盆栽的樱花把简晗吸引了过去,她又找到了新的话题,这个话题比洋服更重要。
资料上没错,吴瘦镛酷爱樱花。我要把美丽的樱花变成夺命的恶之花。
“婀娜拔香拂酒壶,惟有春风独自扶。”简晗独自吟着,像大多数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一样。
吴瘦镛顺着简晗的眼神,“怎么?简小姐也喜欢樱花。”
“谁不喜欢啊!”
“那你对樱花栽培有什么高见?”
“按说樱花很少有盆栽,不过我看吴先生的这些‘旭日’、‘豆樱’、‘郁金’、‘御衣黄’等,倒都是很适合盆栽的品种。”
“简小姐眼光不俗。我想知道,怎样才能使樱花花繁叶茂?”
“这个简单。首先是土质,一般可采用自制腐叶土,比如收集树叶、鸡粪、木炭粉等沤制。自制腐叶土排水性和通气性较好,适宜盆栽樱花的生长。修剪盆栽樱花要特别注意,要在花前花后,对生长过密的枝条进行适当疏剪,剪去内膛枝、枯枝、细弱枝、病虫枝。在整个生长期要随时将萌蘖枝、徒长枝剪除,以免消耗养分。修剪后必须涂防腐剂,以免伤口腐烂,因为樱花伤口愈合较慢。另外樱花忌积水,根据不同季节和苗大小进行合理浇水,掌握见干见湿的原则,土壤不能过湿或积水,否则会引起根系腐烂,轻则叶片脱落,影响开花,重则全株死亡。”
吴瘦镛用赞赏的目光盯着简晗,“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遇到一个年轻的樱花栽培大师。”
“过奖了吴先生,这都是我在日本学的一点皮毛知识。你也知道,日本人对樱花情有独钟,又是他们的国花,普通人都能讲出点道道的。”
“明天我如果有空,就带你到后花园看看,那里的樱花树更为壮观。”
“真的?太好了!”简晗提高嗓门,假装兴奋地叫了起来,她知道,吴瘦镛已经初步接纳了她。可谁知道吴瘦镛猛地左右一摆脑袋,接着话锋一转,说:“不过,栽树容易,栽人就难了。”
“栽人?”
“是啊!我的两个女儿就像两匹不肯驯服的野马,上海沦陷后一直辍学在家,整天就琢磨着看哪场电影,学业基本上荒废了,所以我有了聘请一位优秀家庭教师的念头。哦,你的老师船山泽人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在日本的时候经常找他一起喝酒聊天。”
“吴先生也到过日本留学?”
“嗯……”吴瘦镛似乎不愿谈这个,“船山现在还好吧?”
“近年来身体欠佳,不过精神还是蛮不错的。”
“是吗?我记得那时他最欣赏的是安格尔,酒到微醺的时候经常跟我讲那个活了87岁的法国画家对裸体模特儿的赞赏:‘标准的美——这是对美的模特儿不间断观察的产物。’”
吴瘦镛是船山泽人的朋友,他不会不知道船山欣赏谁。
“他喜欢《静坐的莫瓦特雪夫人》、《瓦品松的浴女》……”吴瘦镛谈兴正浓。
“是的,半明半暗的调子,在柔嫩的背上颤动,色彩原始,但相当悦人。绿色的窗帘,浅黄色的身体,白色的床单与绸头巾,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吴瘦镛睁大眼睛,说:“对!他是这么说的。”
“尤其《泉》,安格尔76岁高龄时的作品,他的艺术巅峰之作,动态与静态的完美结合,欧洲美术史上描写女性人体的优秀作品之一。但是,我提醒吴先生,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哦?”吴瘦镛又猛吸了一口雪茄。
“不可否认,安格尔是一位致力于纯化造型语言的画家,但他态度高傲,固执,观念保守,他认为只有描述史诗、神话、宗教等题材的绘画才是最高艺术,可事实却是,他的大作空洞造作,缺乏魅力。我想,这似乎与他母亲有关,那个皇宫假发师的女儿……”
“谁这么抨击这位大师?”
简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是我,我不喜欢人云亦云。”
“我应该对你刮目相看。”吴瘦镛嘴角咧了咧。
“这种想法应该早点产生。”简晗咄咄逼人,显示出一个“年轻画家”的霸气与固执。
“你刚才说我记性……”
“是,你记性不好,船山先生不喜欢安格尔那种古典主义。”
“那船山……”
“他欣赏浪漫主义。”
“对!对!我想起来了!”吴瘦镛极力掩饰自己。
简晗不容他喘息,继续道:“尤其戈雅,那个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廷度过的画家,就像他的前辈委拉开兹,他们都讲究心境的安宁与坦然。”
“唉!”吴瘦镛看似准备撤退,“近几年我们少有来往,人各有志,不过说到聘请老师,他和他夫人还是肯热心帮忙的。这不,如果没有他们,我今天还见识不到……”吴瘦镛在岔开话题的同时,又挖出来一个陷阱等简晗跳进去。
我看到了陷阱,我会小心避开。
“船山先生至今未婚。”简晗冷冷地说,口气中透出几分不满。
“怎么?他和濑惠一直没有结婚吗?”吴瘦镛不甘落败。
“据我所知,船山先生身边没有这个濑惠小姐,不是曾经有,而是一直没有。”
“你从来没听说过?船山是跟我讲过的。”
“也许,你们男人之间的对话向来不告诉女人,况且我只是他的一个学生。”
简晗以为说到这个份儿上,试探应该结束了。哪想到吴瘦镛身体前倾,直盯着简晗,说:“实际的情况是……”他突然停顿下来,足有一分钟也没有说出实际情况是什么。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雪茄味道。
简晗感觉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发生。
她猜对了。
一分钟刚过,吴瘦镛的眸子开始发光,鼻子擤了两下,说:“听我说,简小姐,下午我给船山先生家里挂了一个长途电话。你知道,长途不好要,我等了足足5个小时……”
简晗的嗓子有点痒。
“他说……”他的脑袋第三次猛地一摆,这次脖子里传来“咔嚓”一声,好像颈椎一下子对上了位。
她的心噗噗跳了起来。
“他说,他的学生简晗根本没离开日本。”
简晗没说话,她强迫自己镇静。
“你是谁?”吴瘦镛直盯着简晗问道。
“简晗。”
叔叔说,一切都办妥了,没有问题,我可以冒名顶替。
吴瘦镛笑了,冷冷地说:“我看你情绪波动很大。”
“你错了,我很平静,说谎的不是我。”
“是我?”
“是的。”
“根据呢?”
“因为船山先生家没有电话。船山先生除了绘画还是绘画,他根本不跟外界接触,他讨厌电话,讨厌人与人通过一根冷冰冰的电线交流,他宁可人们通过美术作品跟他沟通。”
吴瘦镛躲避着简晗的眼神,略微有点尴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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