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绝》第20章


长卿以为他断了气,竟头皮发麻,面如死灰。
咸腥的水落在凤岐干燥的唇上,他没料到陆长卿会哭。然而不愿再被他逼问折磨,仍是不肯醒来。
直到这泪水不断落下,凤岐忽觉不对,心中一震,一下子凤目圆睁。
陆长卿乌黑的眼眸被痛苦和绝望扭曲,不断地淌下鲜红的血泪。
“阿蛮。。。。。。”凤岐声音有些颤抖,他勉力抬手去擦陆长卿的眼角。
“阿蛮。。。。。。别哭。。。。。。阿蛮。。。。。。我不会死的。。。。。。我故意吓你的,阿蛮。。。。。。你快别哭了。。。。。。你。。。。。。”
……这个孩子到底对自己用情多深,只因为他死了,就流出血泪来!
凤岐忽然后悔,他本不该假死逃离镐京。就算陆长卿要将他折磨成一条狗,他也不该用这种方式离开。离了镐京,他几乎立刻将陆长卿抛之脑后,然而抱着一具焦黑尸体的他,又是怎样的心境?
陆长卿一边流泪一边冷笑着:“。。。。。。你死便死,我还会为你难过么?我这是高兴,你死了我高兴的不得了!喜极而泣!”
不知何故,凤岐看着陆长卿这样子,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他纵是再冷清理智,也难以无动于衷。对陆长卿儿时的印象此刻倒模糊了,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吞北狄,扩南疆,十年之内声名鹤立,一举杀进镐京,将王权践踏脚下。既是将才亦是枭雄,无论后世如何评论,他都已在王朝历史上重重按下一笔。
当年陆疏桐谋逆,凤岐若是当真与他对决,必定面临入朝以来最严峻的挑战。战神栖桐君与军师凤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然而陆疏桐终究还是对他狠不下心。如今的陆长卿因为恨意驱使,反而跨出了这一步,将西北庆国的势力发展到极致。凤岐无数次夜观星象,今日却在一个人身上,真实地体会到了决定命运的星辰就在眼前的感觉。
天有荧惑,坠于城南,将灭周室。当年若不是崂山的方士们传出这个预言,文王也不会捉拿镐京南城生辰八字相符的幼儿,更不会流放自己的在宫中南殿里诞生的亲生儿子公子留深。
然而人仿佛始终算不过天,芙蓉夫人在归宁时于镐京南门外马车上生下次子陆长卿,而陆长卿也终于在二十八年后夺京弑王。
凤岐一生只在乎周朝国祚,而周朝国祚却正是因为他衰落。
如果陆长卿没有对他爱之深,恨之切,或许天下局面不会如今日。
凤岐又呕出鲜血,这一次却不是咬破舌尖的伪装,他胸口闷痛,不断有甜腥涌上喉咙。宫中长时间的虐待,数日来的奔波,绞尽心血的谋划,终于一股脑压来。他眼前黑蒙一片,冷汗如瀑,神识涣散。
陆长卿的手覆盖在他的背上,一股热流涌入经脉。凤岐已不省人事,陆长卿抹了一把脸,才惊觉满手鲜血。
情之一字,无关理智。原来他对这男人的感情,已超过了自己的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会更1万5千字~~嘿嘿
我喜欢虐文,但是不喜欢让人心情灰暗,所以尽量朝这个方向努力,打造生机勃勃的虐~~
你们都对辞世依旧耿耿于怀,那我只好删去了……此文HE啊
☆、第十六章
当凤岐意识到时,他已经躺在了军帐里。昏沉中有人走到他身旁,他油生恍如隔世之感,浑浑噩噩地低唤道:“疏桐……”
昏睡中他盗汗得厉害,此时浑身都已湿透,鬓发粘在脸颊上,被汗水打成一缕缕的。
陆长卿盘膝坐在旁边,沉默须臾,道:“……我在这儿,你想要什么,要喝水么?”
凤岐的手在毛毡上摸索,陆长卿看了片刻,握住了他的手。那手细长瘦削,冰凉入骨,与陆长卿儿时记忆中的温暖有力大不相同。因为手筋被挑断过,凤岐总有些用不上劲儿,一只手便不停地重复抓握的动作。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过去只能仰望的男人,如今却在他手心瑟瑟发抖。这一次次的抓握宛若尖针般一下下刺痛陆长卿的心,他知道自己直到现在都是爱着这男人的,爱他便不忍伤他,不伤他便对不起兄长。
“疏桐……我……”
陆长卿静静端详着他微微蠕动的苍白嘴唇。
“我……死后,你……不要让他们知道……否则……军心……涣散……”一缕鲜血从凤岐苍白的嘴角淌下,陆长卿用帕子替他擦去。
“……我不让他们知道。”陆长卿说。
“疏桐,你创的狴犴阵法,我……恐怕没有机会陪你演练……”凤岐喘息道,“你……不要伤心……尽快撤离此地……”
“……我若死了……你不必内疚……谢谢你,这、这些年……我为你……死……并不……后悔……”
陆长卿如鲠在喉,艰涩道:“……凤岐,你又在装病是不是,你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
然而似是否定他的质疑,凤岐又猛然咳出一口鲜血。他浑身抖得像筛子,汗水一层一层地冒出,原本滚烫的身体,反而变得冰冷。
他一定是梦到了当年为陆疏桐挡箭那一晚的事,陆长卿听陆疏桐讲起过,每每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
士兵在帐外报,抓到三个在营地附近窥伺的人。陆长卿放不下凤岐,下令将三人带入。却不料,来者竟是那小院中的老者和他两个孙子。
两个孩子并排站在一起,更加难以分辨,连右眼角的红痣都一模一样。
谢戟扫了抱着凤岐的陆长卿一眼,皱着眉坐到了军帐的角落。谢砚几步跑过去,惊诧地回头问老者:“爷爷,他就是国师凤岐?他好像病了?”
老头儿也走了过去,瞧着凤岐雪白的脸,叹道:“国师,您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庆侯,国师病得不轻,容我给他把把脉。”
陆长卿审视着老者,问:“靖侯没有为难你们?林中阵的事他们难道没有追究?”
老者哈哈一笑:“庆侯倒也不是鲁莽的人,我和凤岐玄渊他们的酒鬼师父是老交情了,玄渊那小子不敢为难我。”
陆长卿知道那林中阵必有隐情,只是当下无暇多问,扶起了凤岐一只细腕。
那手腕上横陈着一道刀疤,看去分外狰狞。
老者把了脉,翻了翻凤岐的眼皮,摸了摸他的手脚,写了张方子。陆长卿细看了一遍,凝着脸慎重吩咐给手下。
谢砚拧着眉盯着凤岐,问:“爷爷,就是他在咱家门口种了片林子,害得我背那么多口诀?”
老者取出一个匣子,瞪眼道:“小兔崽子,别他来他去,此人是大周的国师!你爷爷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不过三个,他就算一个。”
老者从匣子中抽出银针,对着凤岐手臂上几处穴位就往下扎。陆长卿一惊,劈手去夺针。然而以陆长卿武功之高,却竟连老者的手指都没碰到。针已扎在了凤岐的穴位上,老者慢条斯理地捻着针。
此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陆长卿更加警惕他。然而是敌是友,林中之谜,都唯有凤岐醒来才能得知。
“把他的衣服脱下。”老者又指示道。
“老丈,你到底是何人?”陆长卿却不由将凤岐往身后藏了藏。
老者沟壑纵横的老脸露出桀骜之色,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变,“我便说了你也不知,你听说过荒原客?”
陆长卿果然未曾听说过。一旁冷眼旁观的谢戟道:“爷爷每次亮出过去江湖上的名号来,人家都不知道。”
“小混账东西,你爷爷我叱咤风云时,你们这帮毛小子都没出生呢,知道个屁!”荒原客瞪眼珠子骂道。他三下五除二扯开凤岐的前襟,在他胸前施针。陆长卿默默将掌心贴在凤岐背后,用内力协助银针疏通经脉。
如此折腾了半晌,士卒端着煎好的药送进帐中。陆长卿方接过来,荒原客便捏开凤岐的嘴,“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了,往里灌吧。”
陆长卿小心翼翼喂了一勺,药汁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荒原客又吩咐道:“谢砚,你去揪根芦苇杆来!”
谢砚正要跑出去,陆长卿却含了口药,捧住凤岐的头伏身哺进他嘴中。
第一次碰触这个男人的唇,那玷污神明对内心的撼动,让陆长卿无法再注意到周围的人。亲吻凤岐在过去是绝对不可想象的事,如今他却虚弱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任由摆弄。是这个男人便弱小了,还是自己变强大了?
荒原客面露异色,怔了怔,让到了一旁。谢砚呆若木鸡,半天才道:“长卿哥哥,你……对他真好。他可是个男人呢……”
只有谢戟神色如常,对荒原客道:“爷爷,我再去煎一碗四物汤,等他醒来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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