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绝》第70章


这么多年过去,他日日夜夜,无论坐卧,一颗心都如同在火上煎熬。请了无数大夫,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头几年他时常暴跳如雷,胡乱发火,这几年倒是不再表露,从身到心陷入死寂,虽外表安静平和,实则却病入骨髓,比头些年更为不堪。
公羊喜形容他现在的状态是“等死”实在再贴切不过。
越往山上走,人烟越稀少。一条清亮小溪从松间石上潺潺流淌。陆长卿不禁脱下鞋子,赤着双脚踩在溪水中。清凉的溪水抚过脚背,触感十分舒适。
他正闭目养神,忽觉脚背一痒,睁开眼睛,见脚腕上覆了一朵雪白的牡丹花。他弯下腰把花捡起来,顺势抬头,只觉眼前阳光明媚耀眼,隐约有个高挑的人影。
那人身着长长曳地华丽繁复的紫纱衣,手里拎着缀满牡丹的花冠,一头雪发宛如倾泻的银白月光,细长的眼梢挂着金色的残妆。他涉水而来,嘴角衔笑,顾盼生辉。一股自然清新的牡丹花香幽幽袭来。
陆长卿感到时光逆转。
凤岐又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和那个明媚午后的初见一样,炽烈耀眼,摄魂夺魄。
男子微微笑着,目不斜视地走过他的身边。
错身而过的一瞬,陆长卿的手,牢而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今晚或者明早
☆、第五十五章
凤岐诧异地看着伏在自己肩头浑身发抖的男人。他好心地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等了好一会儿,他的脚都站酸了,男人也没有松开手。
他推了男人一下,拉开些距离。男人双眼通红,紧紧盯着他。
凤岐有些畏惧,耸了耸肩膀,又沿着溪水朝山下走。男人同样地不说话,却一直跟在他身后。
凤岐漫不经心地踢趿着溪水,随意摇晃花冠,牡丹花纷纷散落,他也无知无觉。
陆长卿跟在他身后,不断弯腰把他落下的每一朵花都拾起收好。
凤岐回了松月观,老道人正和一干徒弟收拾祭典的礼器和香火。一个小道童笑着打了招呼:“师兄回来了?屋里有热饭,快去吃吧!”
凤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走进屋里扯开衣领,端起碗正要吃饭,就见那个一路跟来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到桌前。凤岐指了指碗,似是问他要不要用饭。
陆长卿眸光一动,一把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到了墙上。凤岐有些不悦,正要掰开他的手,却忽然发觉他浑身都在颤抖,不禁停下了挣扎。
陆长卿直直盯着凤岐脖子上的一圈暗褐的痕迹,哑声问:“这是什么?”
凤岐说不出话,手遮在颈前,摇了摇头。
陆长卿蓦地闭目,两行清泪簌簌流下,“听说七年前他们用白绫绞你,这是不是那时候留下的痕迹?”
“如果我今天没有上山,是不是就会错过你,又要等上七年,或是一辈子?”
这个男人怎么又哭了?凤岐无奈地想,这个人的两鬓生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应该年纪很大了,为什么像个孩子一样爱哭?
“凤岐,你就不想见见我么?你知道我这七年过得生不如死?你为什么不认我?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陆长卿瘫倒在地,只能用双手死死抱住凤岐的腿支撑自己。凤岐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心生不忍,用手轻轻抚摸陆长卿枕在他膝上的头,理顺他的乱发。
陆长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做个这样的梦。每每子夜惊醒,满脸是泪。他心中怕极了突然醒来,他用力把头钻进凤岐怀中,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梦的破碎。
抚摸着膝上男人的头发,凤岐感到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就仿佛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一日,他也这样安慰过一个人。
信送出去不过三天,荒原客、公羊喜就从天而降一般赶到了松月观。
那时候天蒙蒙亮,凤岐正在睡觉,陆长卿头靠在床边,双手死扒着床沿,仿佛怕睡着时被人拉出去。
荒原客也无心讲究,一把推开门。凤岐被惊得一下子坐起。
“凤岐,怎么回事!陆长卿?”这些年他也着实压抑的太久,此时再也克制不住。
“前辈小声一些,刚睡醒的人经不住吓。”陆长卿面色蜡黄,虚弱无力地说。
“姓陆的,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副鬼样?”荒原客更是怒火中烧,“公羊喜,你看看凤岐,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能治不能治?”
“看上去气色倒还好,比当年在桃源村强多了……”公羊喜唠唠叨叨走过去,掀开凤岐的眼皮看。
凤岐也不知道这一干人跑来干什么,十分别扭。
公羊喜看到他脖子上的勒痕,整个人僵了一下,忽然就絮叨不下去了。荒原客也凑过头来,看到那脖颈上的痕迹,想到了什么,同样的沉默下来。
“够惨烈,够狠。”公羊喜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他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可能是受刑时伤了脑子吧。”
“那可未必,他和陆长卿逃出洛阳时,就已经有点糊涂。”荒原客道。
“我得细查一下……”
凤岐受不住这几个人把他像刚出生的小猪崽一样翻来覆去地看,跳下地往外走。陆长卿一下子脸色大变,紧跟上他。
“你这是干什么去!”荒原客气急败坏。
凤岐比划几下,意思是出去方便一下。
“他去方便,你也要跟着进去?”荒原客道。
“我在东圊外等他出来。”陆长卿声音微不可闻,寸步不离地跟了出去。
荒原客找来了观中老道问个究竟。那老道似是知道早晚要有人询问他这关门弟子的事,将一个布包取了出来。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金簪。
老道解释道:“我有个老朋友在洛阳做官,七年前他把我这九徒弟送来,托我照顾一段日子,给了我这个金簪,说待他醒了,将金簪给他。”
“谁知道他睡睡醒醒大半年,身体完全好了时,脑子就有些糊涂了。我那朋友后来被调离洛阳,也再没过来接他。”
荒原客拣起簪子细看,在尾端隐约辨出一个字,“这是什么字?好像是个‘陆’字?”
陆长卿一眼不眨地看着凤岐安睡,听到他们在外一重屋讨论,也置若罔闻。
“陆长卿,你过来看看。”荒原客喊道。
陆长卿抓住了凤岐的衣袖,寸步不肯离开。
荒原客无奈把金簪递到他面前,“金簪不是谁都用得起的,还刻了个‘陆’字,看看是不是你的?”
陆长卿扫了一眼,忽然目光一滞,往事洪水猛兽般咆哮袭来。
——阿蛮,你往死里逼我,我就……死给你看看……
那时候男人冷笑着把金簪刺入喉咙,鲜血淋漓……
陆长卿眼前一阵阵发黑,猛然挥手把金簪打落。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抱着头伏在凤岐床边,“把它拿走……”
荒原客与公羊喜对望了一眼。
陆长卿怕成这样,凤岐到底怎么死里逃生的就更加扑朔迷离。这似乎是陆长卿的金簪,这样的贴身之物,又怎么到了别人的手里呢。
老道又继续说道:“我那朋友虽失了联系,但清风寨的女寨主有一次见到了我这徒弟,特意嘱咐我好生照料他,还每个月送来些药材和衣物。”
“那寨主不会看上他了吧?”公羊喜打岔道。
“却是不像,那寨主留了人在附近看守道路,不允我这徒儿离开道观。我看倒像是想囚禁他。”
那寨主的来历看来要调查一番,荒原客心中暗道。
“他七年来就没神志清楚过?”公羊喜问。
老道摇头,“不知自己多大年纪,不知家中有谁,十以上的加法都算不出,话也不会说,七年来我看他如同稚儿,确实未见他神志清楚过。”
“你有什么打算?”荒原客无奈问。
“能怎么打算?带回桃源村,慢慢治吧。”公羊喜神医拍板,“找陆长卿,把那些能让他回忆起往事的旧物件都摆在周围,比如这个金簪放在床头,看也把他看醒!”
桃源村的桃花开了又谢,犹觉入夏刚减了衣裳,次年的春风又吹绿了柳条。陌上的牵牛花缠绕着篱笆墙开得斑斓,田里的青蛙百无聊赖地咕咕叫着。 
这一年的雨水来得颇早,凤岐睡醒一觉,睁开眼时,只见窗外昏暗,雷声滚滚,大雨瓢泼。
他一时分辨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夜里。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坐起身来却有些昏沉,也回忆不起做了什么梦。因为下雨空气有些闷重,但是也因此有种凝固的安稳感。
凤岐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