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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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老顺吩咐猛子和灵官去寻鹰。他说鹰肯定在附近,扯清了痰的鹰飞不高,一飞高,头就疼,肯定落在树上或墙上了。日头爷一落山,它就急了,见个鸡儿,就扑下去,不松爪。怕就怕给不知情的人一棒子敲死。好在爪子上有绳子,一看就不是野鹰,说不准早给人捉了。“带上个兔子头,万一那毛虫还在树上,也好引下来。”老顺说。
猛子去村南,灵官去村北。
路过白狗家时,灵官见白狗妹子月儿在院里洗衣服,就问她见个鹰来没?见是灵官,月儿的脸一下鲜活了,说:“见了。”灵官很高兴:“真的?”月儿说:“哪有这样问话的?贴在庄门上。你又不是讨吃。”凉州人把乞丐叫讨吃,灵官便进了院子。月儿递过小凳。灵官坐了。
“白狗他们呢?”灵官问。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他应当问鹰呀,为啥神使鬼差问起白狗来?仿佛希望他此刻不在似的。怪事。
“去地上了。”月儿住了搓揉的手,定睛望灵官,望得他脸都烧了,才说:“问你个事儿……你真不念书了?”
“当然。”
“你就这样活一辈子?”
“这样不好吗?吃不愁,穿不愁的。活人嘛,你还能上天入地?”
“我可真不愿意。”月儿叹口气:“老是吃啊,穿啊,平地呀,割田呀,啥意思?像磨道里的驴,转了一圈又一圈,没个尽头……真想出去蹦哒一下。”
灵官笑了:“你当然行呀。你聪明,漂亮,干个啥不成呀?最不行也嫁个城里人,吃香的,喝辣的,穿红的,挂绿的,蹬个高跟鞋,咯噔咯噔……我哪能比呀,天生一个刨土吃的命。”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27)
“哟。”月儿笑了:“瞧你那样子,好像真是个本分人似的。别猪鼻子里插大葱假装大象了。谁不知道你呀,一天价,啊——啊——的诗兴大发,想当诗人呀,作家呀,咋忽然又灰溜溜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一写作文,不是‘青春’,就是‘明天啊’,结果咋样?实的只有沙窝里的沙丘。别的,都是梦。不是吗?”
月儿摇摇头,轻叹一声:“唉——,女孩子还是不念书好,真的。”她狠狠揉几下衣服,“糊里糊涂嫁个人,一辈子就过去了。一念书,知道的多,烦恼也多。”
“这倒是真的。”灵官笑道:“你看凤香,一字不识,没心没肝的,啥也不愁。养个猪,买双鞋,就满足了。哪像你,满脑子理想呀事业呀,多累。”
提到凤香,月儿冷笑道:“她呀,真没心没肝哩,良心叫狗吃了。我哥娶她的债还背着,就闹着分家哩……昨夜,又吵呀嚷的。”
灵官笑道:“行了。提起箩儿斗动弹。女人就爱捣闲话。”
月儿笑了:“不提就不提……说真的,我真想干个啥,卖个服装,或是干个别的,总不能在乡里蜗一辈子……我表姐就在城里干服装生意,利大得很。你干不干?”
“我?你有个表姐,我有个谁呀?手里无刀杀不了人。我家,嘿,站在井里要马勺哩。猛子的媳妇还没影儿呢,哪有本钱。”灵官忽然沉了,显得索然无味似的。“算了,不提了。”
“哟,好心倒惹了你--就是呀,猛子呀,你呀,娶媳妇得花多少钱呀,不挣几个,能成?没本钱不要紧,问题你想不想干?”“以后再说吧……实话说,见鹰没?”
月儿狠狠瞪灵官一眼,将手中的衣服扔进盆里:“见来。看,那天上不是鹰是啥?”
灵官恼了,瞪她一眼,几步出了庄门。月儿的声音追了出来:“气死你,灵官,你狗咬吕洞宾。”仿佛倒是她受了天
灵官不理,一路问去,都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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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毛旦笑嘻嘻进了院子。一踏进门坎,就高声喊:“灵官,这下克住你了。没两盒烟不成。”灵官正在帮老顺收拾架子车,闻言吃了一惊。以为这个愣头会说出有关他和莹儿的事情。老顺却发话了:“毛旦,你狗肚子里又焐啥蛋了?有话说到面里,有屁放到圈里。有啥货色,放出来看。值了,不要说两盒烟,要老子的老屌也给。不值,你给老子滚远些,少像个破头野鬼一样毛搔人。”一见老顺搭话,毛旦抱个膀子,缩了脖子,露出他一惯的死驴不怕狼啃的赖皮相。老顺沉了脸:“你看,不搭话,你眼飞炸毛。一搭话,倒像驴球一样倒缩回去了……算了,我不信你狗嘴里能吐出牛黄。”毛旦伸伸脖子,又伸出舌头抿抿嘴唇,眼珠一转,说:“不听就算了。热屁溻到冷炕上了。真是的,我管你丢啥丢啥的。”老顺跳了起来:“哈,鹰?这毛旦,真吐出牛黄来了。两盒就两盒,三盒也成。”毛旦缩脖一笑,只嘿嘿不语。老顺急了:“你说话呀,谁拾了?快些说,你叫老子疯了不成?”毛旦又一笑,才说:“我……拾了……嘻……”老顺喜道:“真的?”“我拾了……灵官……手巾带出的一张纸。”
老顺恼了:“嘿,毛旦,你个毛鬼神。我以为你嘴一张真能吐出牛黄呀狗宝啥的,谁知月婆娘放了个米汤屁……嘿,拾了张纸,咋呼啥?去去去,少在这里搅和。不提鹰,倒罢了。一提,心里毛哈哈的,又不对劲了。”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28)
毛旦哧哩哧哩笑几声:“你看你,你看你,拾了鹰,我就吐出牛黄了。拾了纸,我就成了毛鬼神了?就放了米汤屁?究竟是啥?”灵官笑道:“吐牛黄也罢,成毛鬼神也罢,都好不到哪里去。”毛旦夸张地叹口气,问老顺:“看来我咋也算不上个人了。对不?”老顺笑了:“当然啊,你以为人是那么好当的吗?”毛旦黄眼珠一转,问灵官:“你要不要了,怕是哥啊妹啊爱啊啥的,不要,贴热闹处,广你个告的,两盒烟,成不?”灵官说:“广去吧。把你的嘴广成八片子,看能不能换上两盒烟。”毛旦嘿嘿一笑,拍拍屁股上的土,怪声怪气地说:“哟,拍马屁拍到驴###子上了。好心好意报个信,却连个人都不是了。走球球--”边说边踢踢踏踏往外走,鞋底扇得脚后跟啪啪响。临出门,鬼头鼠脑地回头说:“你们可别后悔呀,我是拾了张纸。可有人,还拾了个东西。嘿嘿。”
老顺又跳起来:“哎——毛旦毛旦,你来,你来,有啥话慢慢说,急啥哩?又不急着去抱孙子。急啥哩?来来来,坐坐,灵官,去取个板凳。”毛旦说:“不啦,我可吐不出牛黄。”“能吐出,能吐出。”老顺说。灵官笑道:“牛黄算个啥?狗宝也能吐出。你嘴里啥吐不出呀,对不对?除了狗屎。不过,毛大人轻易不吐,只要想,狗屎照样吐得出。对不对?”“嘿,这才像话。”毛旦给奉承得头三不知脑四了,眉毛像飞动的蚕。“谁拾了?”老顺小心地问,那神态仿佛怕出气大些吹坏对方似的。毛旦眉毛动动,一脸不屑,右手食指掏掏耳朵,抠抠鼻孔。脸上的肉疯了似的,忽尔朝这边攒,忽尔往那边堆。但那嘴,硬是不张,倒是腮上凸出一棱一棱的肉,显是牙咬得过紧了。灵官忍俊不禁,破口大笑。老顺又悄声说:“三盒也成。”毛旦不言,却又抠起指甲,边抠边研究起指纹来,脸上表情依然夸张地飞动,显得十分滑稽。
“你个驴撵的。给个驴毛,倒当成个千里驹了。”老顺唬了脸,在毛旦脖子里狠狠砍了一下,又揪住他左耳拧了半圈,小指抠住耳下,给他个“老爷提茶壶”,拧得毛旦杀猪似叫:“行了,行了。我说。”“谁拾了?”“花球。”“真的?”老顺松了手。“骗你干吗?”毛旦揉揉耳朵,转着黄眼睛,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我亲眼见了,不信?嘿,骗你是吃屎货。那家伙,嘿,一拾上,就攥到手里。东瞅瞅,西瞅瞅,见没人,就装兜里了。”老顺说:“他咋能……这个……装不进去呀。”“谁说装不进,我亲眼见的,上衣口袋,嘿,他还按了按。”“啥?”“打火机。”
老顺“嘿”一声,扑过去又要给他个“老爷提茶壶”,毛旦猴子似跳了几跳。老顺说:“你究竟知不知道鹰的下落?不知道,就不和你磨牙了。”毛旦扬扬眉毛:“我连个人都不是,知道个啥呀?”“人!人!你是人!”老顺说,“总成了。”毛旦指指灵官:“说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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