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70章


瘸五爷说:“你说这世上的事情也怪,没啥也不行。怪得很。人打狐子,狐子吃老鼠,老鼠吃蚱蚱爷,蚱蚱爷吃土,土最后又吃人。嘿嘿,你说,怪不怪?”老顺说:“当然啦。老天啥都定好了。就像人身上的零件一样,都有用,一缺就残废了。没治。”
瘸五爷说:“你说,究竟有没个老天爷?说没有吧,地上的一切造得这样好。说有吧,为啥世上的事这样不公平?老天爷为啥不管管?为啥得势的多是些坏人?贪财的、坑人的、拐骗的、丧了良心的,反倒一个个活得有眉有眼。好人命不长,恶人活千年。你说,是天老爷瞎了眼呢?还是干脆就没有天老爷?”
老顺说:“你管他有没有呢,管他瞎没瞎眼呢。人不过几十年个物件,想那么多干啥?反倒把自己想成个‘放了马驮子的驴’。没意思。他有也罢,没有也罢,老子们总得活。他眼睛亮也罢,眼睛瞎也罢,老子们也是这种活法。”
二人唏嘘一阵,看着太阳落山,便收了羊群,回村。黄昏的太阳光很红,把沙丘、羊群、树林都照得辉煌了许多。羊儿们“咩咩咩”地叫着。瘸五爷忽然兴致大增,扯起嗓门:
日落西--山羊--上圈--
黑头子--棉--羊--叫狼吃上--
姑娘--姑娘--你边里站――
不要--把王哥--的--羊--搅乱--
引弟被瘸五爷的破锣嗓门引得大笑。老顺也晃着脑袋笑了。刚唱完这几句,瘸五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哑了口。余音像一粒石子,掉入了很深的沙谷。
第十三章(11)
(6)
早晨起来,白福颠个脸,嘀咕:“啥意思,啥意思?真没活头了。”灵官妈问:“又是啥事?”白福苦笑道:“也没啥事,就是梦见……这……引弟她妈生了个胖娃子。听说,梦是反的,梦见生个娃子,谁知是不是个丫头?”灵官笑了:“连梦都不会圆,胡吱哇啥哩?”白福说:“你会圆?”“当然。”灵官晃着脑袋:“那个胖娃娃是小人。你的后头有小人捣鼓,弄不好嚷个仗呀啥的。可能有口舌。”
灵官妈怨灵官:“嘴里吉利些。好梦坏梦,全凭圆梦人的口风。”莹儿笑了:“哟,你也成神婆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白福说:“糟了,我的梦叫灵官的臭嘴说坏了。咋办?要是真和人吵架可不好。干脆,灵官,我和你吵架,应了这个卯算了。”灵官开玩笑说:“成啊。打一架也成。反正,这年头,谁的肚子里也有气,找个机会出一出,总松活一些。”
灵官妈道:“上回,你二舅说了个禳解坏梦的法儿。”白福问:“啥法儿?”猛子说:“你急啥呢?叫妈慢慢说。心急吃不了烫牙的浆糊。”莹儿笑弯了腰。白福在猛子背上砸了一拳。
妈说:“说出来,也很简单:早晨起来,在日影刚冒时,端碗清水,走出屋外。左手中指,在地上划个十字,脚踩十字,左转三转,喷水三口;再右转三转,喷水三口,就可以逢凶化吉。”白福一听,就埋怨她没早点说。灵官妈笑道:“你是个懒猪,日头爷把屁股晒红了才起来,还怪我呢。”
引弟天真地睁圆眼睛,说:“我有个法儿。”
白福虎了脸:“娃娃家,有个屁法。”
引弟道:“你打我一顿,不就和别人吵一架一样吗?”屋里人都笑了。“真的。”引弟认真地说:“爹爹打就是了,也用不着真生气的。”
白福说:“去,去。滚一边去,一见你就生气。还说啥呢。”
老顺瞪了白福一眼,说:“少在老子面前咋呼。我就瞅着我的引弟顺眼。你们这几个无义种,连她的脚趾头也不如。哪个给老子捶过腰?啊?!哪个给老子端过水?啊?!别看引弟是个丫头,可懂事。”
白福的喉节动了一下。
灵官妈说:“行了,行了。清早晨起来耍你的嘴簧子吗?叽叽咋咋,没完没了。力气大了挑水去。”
莹儿端了碗进来。猛子说:“吃饭,吃饭。磨呀啥哩?有精神了拉猫儿饮去。”说着端过饭,喝了一口,皱眉呲牙许久,才缓过气来:“哎呀,红肠都烫断了。做这么烫干啥?”莹儿笑道:“以后不要说话没大没小的。这是报应。”灵官说:“以后给他在凉水里搅点麸子就成,省得他嚷烫。”莹儿抿嘴一笑。
狗宝进了门,嚷嚷道:“吃饭也不分个时辰,啥时候了?”灵官妈打发莹儿去舀饭。狗宝说:“不吃,不吃。早吃了,怕这会儿都变成屎了。”莹儿皱皱眉头,放下了碗,取出手绢捂了嘴。
老顺斥道:“你少恶心人成不成?”猛子说:“他再说,我们拿稀屎罐子扣。”莹儿一手抚胸,一手捂口,跑了出去。狗宝笑了。猛子挤眉弄眼,也笑了。灵官妈脸朝门外说:“你管他,他说叫他说去。你吃你的饭,管他干啥?”
第十三章(12)
狗宝收了笑,对白福挤挤眼,示意他出去。白福就出去了。
不大一会,一阵争吵声传来。老顺说:“又是谁清早晨喳喳呢?”灵官妈走到院里,侧耳听一会,说:“咋是白福的声音?快去看看,是不是抓计划生育的来了?快去,叫那个草包忍着点,别惹反了。”
老顺把烟锅扔到炕上,出去了。猛子灵官也随后。
却是狗宝和白福扭在一起,一个抓一个的头发。狗宝的声音很大:“就算老子骂你断子绝孙,你能咋样?你能把老子的把搬掉皮捋掉?”白福说:“你以为你有个儿子就了不起了?不过一个短命货,活不过十八岁。”
狗宝狠狠朝白福脸上捣了一拳。白福疯了似边叫边抡拳头。
老顺快步到跟前,喝道:“又是啥事?”
狗宝丢了手,后退一步,喘息道:“你说……他说……我没给他上回输牌的钱。明明给了,他偏说没给。”老顺瞪着女婿道:“不就几个钱嘛?就当吃了药,亲戚道里的,打啥架?”白福喘口气,说:“你……问他……他还说了些啥?”狗宝说:“还说了啥?你硬说我没给。我有啥法子?只好赌咒了。”白福冷笑道:“哼,赌咒?你是咒自己?还是骂我?”老顺说:“又说啥了?”狗宝说:“我说,我没给的话断子绝孙,焦了尾巴……他就不饶我了。”
白福咬牙道:“你话里藏着钩儿。看你养上几个墙头高的爹爹,是上天哩?还是入地哩?”
狗宝对老顺说:“其实,我真是无心的。”
老顺黑了脸,不理他,只恶恨恨瞪白福。半晌,对狗宝说:“我的耳朵没聋。你说了啥?我听了个清。你也不是个好鸟。没儿子咋了?人家还能生。你以为你那是儿子,等长上墙头高才算儿子。”
狗宝听出了弦外之音,想发作,但见猛子灵官在一旁,便咽口唾沫,说:“算了,不和你们说了。”走几步,回头道:“话说清楚,钱老子给了。”
白福吼道:“你滚!老子不要了。赖上,你吃药去。”
狗宝不声不响走出老远,忽然对围观者发声怪声:“啊哈,说不成话了。你有劲往地方上使,朝我发啥火?听见没?你们以后可要小心哩。”
白福指着狗宝喊道:“呔!到这里说来。”
“咋?吃人哩?”狗宝叫。
(7)
“你说,这么欺人……”到屋里许久,白福还这样念叨。“管他。”老顺说,“由他说去。”灵官妈说:“我可记得,他可给你还过钱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记,你到北柱家喝酒那次?”白福拧眉想了一阵,说:“这是小事。还不还,没啥。可这孙蛋,说话太欺人。”猛子笑道:“啥小事?你们争呀打呀的,还不是为这‘小事’?”白福硬梗梗道:“咋能说是这事?是他尽说欺人的话。啥‘断子绝孙’?明明……”灵官笑道:“人家那是口头禅。赌个咒,发个誓,就那样。他就那么个习惯,改不过来。”
第十三章(13)
白福道:“他说,是我缺了德,才养不活儿子。”
老顺说:“他真说这话?你为啥不把他的狗牙打下来?这孙蛋,说话也不怕损阴德。”灵官妈说:“由他说去。你又不能把人家的嘴缝住。好手不动臭大粪。你打他干啥?一打,他还耍死狗呢。”白福哼一声,说:“他能耍个啥?我都不想活呢。我先宰了他那几个爹爹,先叫他断子绝孙……”
灵官妈瞪他一眼:“还男人呢。连个烫面条儿也背不住,说让他说去。兰兰又不是不会生,生个娃子还不跟母鸡下个蛋似的。”
白福阴着脸,不说话。半晌,长出一口气。
引弟连大气都不敢出,缩在莹儿怀里,偷望一眼白福,赶紧垂下头。莹儿悄声问:“你怕啥哩?”引弟不答,只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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