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101章


没流泪。她知道流泪不吉利。以前,孩子不利顺时齐神婆总说“哭神冲了”,所以她很少当着儿子的面哭。
灵官望着母亲,心中有种钝疼,仿佛母亲啃的不是苹果,而是他的心。忽然,母亲停止了啃的动作,苹果凝在嘴边,痴呆许久。慢慢地,她把脸转向灵官,转向老顺,认真地搜寻着,仿佛要从对方脸上“搜”出真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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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她轻轻地问。
老顺嗔道:“啥事?一天没事找事。”灵官妈认真望一阵老顺,长长吁口气,又慢慢啃那个苹果,眼睛仍盯着憨头枯黄的脸。
病房里一个陪床的小媳妇说:“瞧,我们的。当初也吓坏了。一动了,几天就好了,明天就出院了。”
灵官妈露出一丝笑:“是吗?也吓坏了,是不是?”
“当然。”小媳妇说,“天塌了呢。”
“谁不是呢?”灵官妈吁了口气,“心里老雾尘尘的。心捏成个酸杏蛋儿,一天也畅快不了。这下好了。”
“就是。”肝包虫说,“不管咋说,还是动了。前几天出院的那个老汉,拉开口子,找不出肾里的石头。缝住了,一拍片子,又有。你说。老汉真气坏了,骂。骂也没用。反正白花了钱,再动还得花钱。我们不管咋说,拉开,还动了。动了就成,再不用动第二次了。这疼,真不是人挨的。”
灵官妈活泛了许多:“就是。不管咋说,总是动了。动了好,花钱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好。”这时,她才真正咬了一口苹果。
灵官轻轻叹口气,转身出了病房。内科王主任和侯主任(就是为憨头动手术的那位)正在走廊里嘀咕。
胖胖的王主任说,“我打发走了。就说我们不能动。呵呵。”
“就是。”侯主任说:“一动一包脓。恶心。打发了好。”说完两人快意地大笑。灵官忽然很恶心。这就是白衣天使吗?
第十八章(6)
侯主任见灵官望他,露出一丝尴尬,很快又恢复了惯有的那种冷漠。他说:“哎,病检出来了。肝癌,原发性肝癌。”目光仍在检验病人家属的承受程度,语气却似在说:“瞧,我料事如神吧?”
灵官进了护士室。护士室里无人。灵官取过48号病历,看到一份病检报告单:“肝癌……细胞性肝癌……部分已坏死……有出血状。”
“部分坏死”?灵官产生了新的希望。“会不会全部坏死?”他的心一阵狂跳。
灵官轻快地进了医生办公室,大着胆子问:“我看了病历,说部分已坏死。会不会全部坏死?”医生说:“别天真了,小伙子。那玩艺杀都杀不绝。坏死一个,生出百个。要不,咋算恶性肿癌。”
灵官退了出来,倚在门上,身体发软。病房里传出“肝包虫”的媳妇安慰母亲的声音。灵官真希望憨头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永远不要叫母亲看到他的尸体。
主治医生过来,对灵官说:“这种病,住也没用,出院吧。”灵官铁了脸:“撵!是不是?”侯大夫说:“小伙子,话不能这么说。话不能这么说。回家,好好调养……或者,放疗,化疗。”
灵官问:“化疗放疗,究竟有没有用?”侯大夫说:“难说。这病例……也许好一点,也许死得更快。根据我的经验,像这种病例,化疗放疗,没多大效果,白花钱……就这样,你说服病人,过几天出院吧。”
进了病房,母亲的脸色好多了,看来“肝包虫”媳妇的现身说法有了效果。灵官很感激这个朴实的农家女子。
瞅个空,妈叫出灵官,把引弟死的事告诉他,说是兰兰才告诉她的。妈的眼睛深枯枯的,木着脸,说几句,打个冷颤,却没哭。灵官黑了脸,打着寒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叹口气,叫他别告诉憨头,等他病好了再说。又叫他瞅个空子,开导开导兰兰,“丫头悬乎乎死掉,大夫说,再淌的话,血就淌光了。这丫头,命咋这样苦?连个盼头也没了。”
妈又叫他也劝一下猛子,“那个愣头青,听说了引弟的事,就提个刀子,去找白福,幸好有人报信,白福躲了出去,才没闹出事来。……唉,你说,这几个活爹爹。”
木了半晌,妈又说:“喀嚓嚓的,天塌了……”
第十九章(1)
(1)
晚饭后,猛子去了双福女人家。心里聚了太多的火,该泄泄了。双福女人白玉一样的身子,总能使他产生清凉的感觉。
双福女人正在铺炕,见猛子进来,不理不睬,只管干自己的。猛子道:“哟,几天不见,又有相好的了。”女人不答。猛子进屋,瞅瞅,不见娃儿,知道是去玩了,就从后边搂了女人,揉她的奶子。
女人才说话了:“你还长心不?憨头住院了,你还有这个心思?”猛子道:“住院有啥大不了?不就是肚子上开个小洞吗?就是明天掉头,夜里我照样这样。”女人笑道:“你个没心没肝的。”猛子说:“要心肝干啥?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愁也没用,白愁,不如不愁。”猛子拥女人到炕边,亲个嘴。女人说:“娃来了。”猛子松了手。女人去扣了门,回来,由他折腾一番。
“哟,真想死了。上回,一进沙窝,啥都不想,就想你。”猛子喘吁吁道。
女人开了门,对着镜子梳梳头发,说:“娃大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他托人带了信来,说最好协议离婚,免得闹个满城风雨。他说娃由我带,先一次给二十万,再一月给娃五百块抚养费。我回话了,钱,老娘一分不要,你啥时闲了,啥时办来。这次,最好先给乡上管事儿的打个招呼,免得再白跑一趟。”
猛子说:“二十万呀。乖乖,你咋不要?”
女人白他一眼:“要钱不要鼻脸。你以为那是啥?那是痰唾,往你脸上吐哩。老娘活不下去,去捡垃圾,不信还捡不来一碗饭?要他的臭钱干啥?”
猛子认真望一眼女人,说:“你行哩。看不出,你还有这份骨气。”
女人笑道:“你啥时变高帽子匠了?……老娘先给你去个心病:上回,花球来,可是真借钱呀,叫我那样一说,倒把他闹了个大红脸。你别把老娘当成那号见人就松裤带的烂货。”
猛子笑道:“知道。你是贞节烈女的王宝钏,葫萝卜背了几背筐。”
女人狠狠揪猛子几下:“叫你嚼舌。你呀,叫人咋说呢?就知道顾自己。啥时替人想过?以前活守寡,现在,还是活守寡。”
“还活守寡呀?”猛子笑道,“裤带绳还没系好,就说这话。”
“你以为女人只希图这个?你真以为我是乱人尿巴子?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待我是真心,还是假心?”
猛子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味,但他从没想过要娶她。心中有股火腾起的时候,就想她;心中的火一熄,就发现她岁数有些大了,便说:“可是……爹爹不同意呀。”
“啥?”女人气恼地转过身,冷笑道,“你爹不同意?当初,你第一次上我的炕时,你爹同意了?啊?!你和那个挨刀货死拉活扯要拚命的时候,你爹同意了?现在,你爹就不同意了?谁不知道猛子是个大孝子。”
第十九章(2)
猛子笑道:“哟,你可是翻脸不认人呀。别忘了,你还是双福媳妇呀,说这话,是不是早了些?到时候了,爹不同意,叫他不同意去。成不?”
“没啥。其实你咋样,也没啥。我又没死皮赖脸缠你,上回,乡上文书不在,没离成。我叫他啥时想来啥时来。离婚也不是你的事。我愿意。我想通了,钱是个啥?花纸。我不能眼望他的那些花纸活守寡。你不娶也没啥。世上的男人又没有叫霜杀掉。再说,哪个男人也一样。我算看透了,说穿了,男人只是个屌,不要把他当成人。只有把他当成屌时,才称职。别的,哼。”女人冷笑着。
“瞧,我说了啥?我又没说不娶你。你愿意把我当啥是你的事。娶你不就是了。这有啥?”猛子边说边望女人。他发现这婆娘忽然陌生起来。她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套东西。这婆娘,哼。
女人叹口气,说:“其实,你也是长心的。想过没?丫头大了,懂事了,再这么不明不白地鬼混。我还算个人吗?总得有个着落吧?……其实,你心里的嘀咕我知道。你是童子鸡儿,我是二婚头。”
猛子笑了:“啥童子鸡呀?早踩过蛋了。”
女人笑了,狐媚了眼,望猛子。猛子说:“啥话,等你真离了,再给爹往明里挑,成不?”女人说:“不急。其实,我也不急。只是,话得挑明。不挑明,云里雾里的。我相信,你是个男人,红口白牙说过的话……不过,世上男人又没叫霜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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