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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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知道?”沙沙问。
“所里的规定,超过十万以上必须得所长签字。”
沙沙跟郑达远关系一直处得不好,那一阵子就闹得更僵。并不是沙沙已经掌握了什么,他们父女向来如此,忽冷忽热,反复无常。这也难怪,在沙沙的印象里,她跟没父亲的孩子没啥两样,反正打小到现在,郑达远就没对她亲热过,更别说像那些溺爱子女的父亲一样溺爱她。沙沙能健康地活到现在,全靠了她自己,按她的话说,父亲属于沙漠,母亲属于工厂,只有冷冰冰的家属于她自己。进入沙漠所后,沙沙也想把父女关系往暖的方向努力一下,谁知不努力还好,一努力,郑达远反倒警惕地盯住她:“是不是你母亲教你这样做的?”这种话听久了,沙沙便明白,父亲郑达远心里,她永远是一个阴谋。
这个家到处是阴谋,这是沙沙自小就有的感觉。
那段日子,沙沙是为罗斯的事跟郑达远较劲儿。郑达远坚决不同意她跟罗斯来往,扬言说,她如果敢跟罗斯继续胡来,就永远不要叫他爸。
“不叫就不叫,你以为我爱叫啊。”沙沙藐视着郑达远,继续以她玩世不恭的方式惩罚着这一对夫妻,并且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种惩罚进行到底。你们看不上谁,我就偏跟谁好!
郑达远真是气疯了,一次回省城开会,看见她跟罗斯亲密地挽着手,往沙漠所对面的咖啡屋去,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跑过来就冲她吼:“你真是想毁掉自己吗,如果你想毁,我教你个方法,吸毒,卖身,做啥都行,就是不要跟这个外国佬在一起!”那一天沙沙哭了,世上哪有父亲这样骂女儿的?“吸毒”,“卖身”,听听,这些话他都骂得出来,可见,她的怀疑根本没有错。是的,怀疑。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换上谁,都免不了怀疑。
现在,郑达远又阻止孟小舟给她提供赞助,这不是明摆着把她往绝路上逼吗?难道他不知道,她下海这些年,一分钱也没赚,她太想赚钱了,靠自己的能力赚钱,而不是总花他们的钱!
不用孟小舟教,她便说:“走,陪我去沙漠,我要亲自问问他。”
路上,孟小舟说:“沙沙,不是我多嘴,你爸对你,可真够保留的。上次我建议,让他把资料交给你,让你有空的时候,替他整理一下,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沙沙没假思索就问。
“算了,还是不说的好。”
“有屁就放,我不喜欢玩这套。”
“好,还是你有个性。郑老说,他最怕的,就是你打资料的主意。现在我算是明白,当初你提出停薪留职,郑老为什么不拦你。”
沙沙咬了咬嘴唇,没接话,不过,她心里又发出一个毒誓,这次如果拿不到资料,就碰死在沙漠。
沙沙跟郑达远在地窝子里大吵大闹的时候,羊倌六根正好从自个儿的泥巴小屋往红木房去。他刚圈好羊,没心思做饭,就想到枣花那儿蹭一顿。经过郑达远的地窝子时。看见有个人站外头,神色很诡谲。羊倌六根咳嗽了声,就往跟前走,没走几步,就听地窝子里传出郑达远的恶骂:“你还想要啥?资料?你也配翻那些东西?”
“我是不配翻,但我今天拿定了。”
“你是想气死我啊,当初让你搞专业,你嫌枯燥,没劲儿,想下海赚钱。如今钱没赚到一分,又跑来要资料。我真是不明白,这辈子你到底想干啥?”
“我啥也不想干。我就想拿资料!”
吵架声越来越凶,六根心想该进去劝劝,刚走了两步,孟小舟走过来拦住他说:“没事儿,让他们吵,你忙你的去,这边有我哩,我是沙漠所的。”六根心里纳闷着,往红木房子那边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心想不对劲儿呀,老郑头平日把资料看得比命还值钱,枣花屋里都不放,就装在他那个铁箱子里。一年四季地守着。只有离开沙窝铺时,才喊几个人抬枣花那边,一回来,头件事儿,就是把铁箱子抬回来。现在他女儿要把资料拿走,这里面,不会有啥名堂吧?
六根跑进红木房子,将事儿跟枣花说了,枣花当下急出一头汗,不停地说:“作孽啊,咋就这么作孽。”急了半晌,冲六根吼:“你还愣着做啥,快去看呀,咋下了?”
等六根二次赶到地窝子,里面架已吵完,六根看见,孟小舟跟司机正抱着资料,往车上装,沙沙怀里,抱着郑达远花高价从沙乡人手里收集到的字画、家谱还有河西宝卷等。他站得远远的,没敢往跟前去,等沙沙他们装了东西,开车扬长而去后,才怯怯地摸进地窝子。没想刚钻进去个头,就被郑达远骂了出来:“滚!”
那天后晌,六根跟枣花都没吃饭,没心思吃。天黑尽后,枣花不放心,跟六根说:“这阵你过去看看,他的气该消些了,你把他喊过来,帮他宽宽心。”六根便又摸黑往那边去,刚越过沙梁子,就听郑达远疯子一般,冲黑苍苍的沙漠吼:“老天爷啊,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叶子秋,瞅瞅你生的野种,这哪是我郑达远的女儿!苍天负我啊,可怜我郑达远一片苦心。叶子秋,这下你满意了,你告诉姓向的,他的女儿真有种啊——”
喊声还没落地,六根吓得扑通一声,就给软倒在地。
3
旱。
老天爷算是跟人较上劲儿了,你越盼雨,它越不给你下。狗日的天爷,狠啊。去冬只可怜兮兮落了两场薄雪,其实就是一场,另一场,地皮都没染白,就给夹住不下了。你想想,几尺厚的干土,一场雪咋够?解个馋也不够吗。开了春,人们的眼睛全都干焦干焦的,天天盯着天爷望,一起点云,就寻思着天爷要开恩了。要救人了。哪知,它愣是不挤个尿珠子。
往年还来两场腾仓雨,对哄着人把种子撒地里,今年,哟嘿嘿,地干得跟拿火炒过一样,种子都不让撒。
眼下已过了播种季节,辛苦的沙乡人赶着驼,扛着犁,到地里,又回来,天天如此。种不进去啊,妈妈日,绝了,绝绝了,活不成了。
叹息声响成一片。
旱象的确非同一般,上上下下,全都陷入了焦灼中。种子撒不进去,这一沙漠的人,咋活?县上将情况汇报到市里,市里又将情况汇报到省里,汇报来汇报去,谁也想不出一个辙。天爷不下雨,水库又没水,喊两句抗旱的口号喊不来地的湿气,咋办?
县长李杨这阵子真是表现积极,空前的积极。半个月来,他几乎天天泡在沙漠里。
李杨毕竟是一个政治上极度敏感的人。静等了一段时间后,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李杨心想,兴许是自己太过敏感,能有啥事呢,自己毕竟不是白俊杰,在钱上,干干净净,没啥把柄让人抓着。用不着怕,真是用不着怕。再者,与其坐等,还不如抓住这一时机,好好表现一番。李杨的脑子就是好使,对官场的灵敏度,也远在白俊杰等人之上。再者,李杨也怕龙勇,他如果再没作为,龙勇绝不会听之任之。基于这些考虑,李杨决计将自己心里的事先放放,就算应景也要把这一关应掉。
具体事儿上,李杨有过几种考虑,但因种种原因都搁浅了。一开始他想再搞一场全县大抗旱,声势再造大点儿,比上次更大,人员再发动多点儿,甚至想过让机关一半的公务员下到基层,下到农户家中,帮农户想办法。但这个建议被否决了,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说,不要老想着以运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农民会烦,干部也会烦,搞运动搞不出水来。李杨对新来的书记,也是一肚子烦,书记比他年轻,小两岁,是从市委直接派下来的。一开始他也想试探性地摸摸此人的底子,那次会上,他就出其不意地说:“那你说咋办?”
没想到人家没跟他争,轻轻合上文件夹说:“我们在座的各位先下去,认认真真跑上几个点,回来再议。”
于是就跑,李杨算是跑得认真,到了哪儿,都住农户家,吃农户家,想着法子跟农户喧实话。没想,农户现在不稀罕这个了,去年那场大会战,轰轰烈烈,结果旱没抗掉,农户的羊却少了不少,鸡更是吃了个光。这次,有些人家索性把院门关紧,村支书喊死也不开门。
李杨犯愁了,他愁的,不只是跑不出办法,这样下去,他在沙县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
李杨的人生再次遇到黑暗,而且这一次,怕是没人帮他,是好是坏,只能凭借他自己的本事了。
因为曾经将他和吴海韵叫一起吃饭的那位领导,正风光时被突然弄到了人大。成了一位闲角。发生这样的变局,实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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