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264章


徐元佐看的却不是技术。
“南方银子多,所以白银纳税有利于势家豪门消耗银窖里的银子。”徐元佐道:“可是北方没有银子。到了税季,百姓就要卖粮换银,银贵粮贱,粮价自然暴跌。等到税季一过,百姓又要借贷银子换粮食,此时又是粮贵银贱了。百姓辛苦一年,收益就此抹平。若是再加上利息翻滚,恐怕用不了几年,就算是丰收之年也得卖儿鬻女。”
这非但是原历史剧本中的走向,更是商品经济的必然规律。没有任何国家公权力的控制,地主和商人们根本没有节操可言,极尽压榨剥削之能事,实乃必然之举。
天下税赋七分取自江南,而江南未乱;北人赋税少却先一步活不下去,组成了流民大军呼啸府县。
“我朝以南方赋税养北方兵马,北方原本也没多少税额。”徐阶不以为然道。
徐元佐无法驳斥。从他探知的数据来看,整个陕西布政使司——此时的陕西还要包括后世的宁夏、甘肃、部分新疆——它的税赋额度还没浙江湖州一个府高。
因为这些地方绝大部分土地人口归于卫所,而卫所的土地收益直接用于军饷,人口和土地都是受都司、五军都督府管辖,就连兵部尚书都不知道具体数字。
“但是……”徐元佐突然觉得有某些环节缺失了。
军屯土地出产没有用于改善军户生活。大量军户逃亡成为将领家丁,剩下的军户成为佃农,还要承担繁重的兵役。这直接导致卫所制度的崩溃,使得募兵制大行其道。卫所军官则成为大地主,占据了大部分的资源。
不过这些话跟徐阶说,并没有任何用处。徐阶已经致仕了,即便当国时候,对西北的感观也只是“兵马备御之地”,只要鞑靼人不打过来,就什么都不用管它。
徐元佐并不是真正的心怀天下。即便他不是学经济出身,最简单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会造成何等危害,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如果北方崩了,南方还能独善其身么?
当然不能。
这甚至不能用唇亡齿寒来形容,而应该说是一个人患了心脏病,就算其他脏器功能良好,也不免猝死。
第313章 主义之争
“北方,尤其是西北,财货不足,民生凋零,日用商货全仰仗南方。他们手中即便有白银,也会被南方吸光。”徐元佐道。
如果将大明的南北方看做是两个经济体,南方肯定是处于绝对的出超地位。山陕要购买江南的棉布和湖广的粮食,这是生活必需品,量大且价高。而他们能够提供的皮革、畜牧、少量矿产,根本不足以扭转他们的入超地位。因此他们手中为数不多的白银必然会流入南方。
“江南、两广、闽浙,这些地方可是从整个天下——包括日本、西洋、乃至更西面的泰西吸取白银。物以稀为贵,以滥大街为贱,江南白银日益增多,恐怕一两就只能当半两用。百姓辛苦积存的银子,等若贬值一半。”徐元佐看到徐Я成系拿悦#苯亓说钡溃骸霸勖羌乙煌蛄揭樱统闪宋迩Я健!?br /> “还有五千两呢?”
“噗,就这么没了!”徐元佐比了个泡泡爆裂的手势:“就跟宝钞一样。”
只要祭出宝钞,就算是徐б材苊靼住D歉鍪羌说男庞没醣遥耆挥写⒈附穑俚暗氖浅⒐乇樟硕一磺溃Τ荒芏一话滓屯8俚暗氖牵Τ共荒苡美唇伤啊笔贝竺魇盏氖鞘滴锼啊8俚暗氖牵Τ够嵴劬伞?br /> 想想看,如果你拿着一张一百块钱的人民币去购物,营业员说:“这张纸币太旧了,只能当七十块钱用。”你是给他一拳,还是给他两拳?
白银因为是天然货币,可以窖藏,所以贬值速度不会像宝钞那样快。但终究是不可避免的。而北方没有货币流通,进入通货紧缩,商业无法发展,一旦遭遇气候转冷,农耕线南缩,粮食产量降低。就会造成饿殍遍野的惨状。
更不要说大明朝廷的财富再分配职能几乎为零,大量粮食囤积在藩王、势家、地主、巨贾手中,百姓除了造反就只有乖乖饿死。
“这个过程可能很长,比如五六十年,但是祸根埋下了,要想再铲除它就难了。”徐元佐道。
徐阶常常叹了口气:“国家以文学取士,其人不通商道,焉能治政?敬琏能眼见于此,非天授耶!”
徐元佐没有谦虚。只是微微欠了欠身。
“只是首辅,还是得张江陵来做。”徐阶道。
徐元佐颇有些意外,为何话说到了这一步,徐阶还是铁了心要支持张居正呢?
徐阶朝徐Щ恿嘶邮郑骸澳闱蚁热ァ!?br /> 徐碜咏┝私畹阕叱鐾滞乓凰潮呃础K闹衅奈闷妫菏裁词履芨煸羲担床荒芏宰约赫飧龀ぷ铀怠?br /> 徐阶并没有答疑的想法,等徐С隽耸榉浚讲哦孕煸粽辛苏惺郑骸澳憷础!?br /> 徐元佐依言上前。垂手侍立一边。
“这话我只跟你说,你不可再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能写入笔记之中。”徐阶郑重道:“事关徐氏满门性命,你可答应?”
徐元佐面色凝重,点头道:“大父且放心,小子不是不明道理之人。”
徐阶微微垂下了眼帘,道:“从国朝开创以来,你可知道朝堂上是谁在跟谁争?又争些什么?”
徐元佐感觉到皮肤上寒毛尽竖。差点将高中历史书里的内容脱口喊了出来。
——是相权与皇权的矛盾!甚至可以说,是官僚集团对政权的夺取!
徐元佐不知道徐阶是怎么看的,但这是后世学人的一种观点。
“国朝之初也有宰相,而太祖高皇帝兴大狱废止之。其后成祖文皇帝设内阁,以备咨问。以九五之尊摄领六部五军百官之政。再其后……”徐阶说道这里,似乎有些疲倦,微微垂下眼睑,直接跳到了关键:“内阁事权日重,与帝威相进退……”
徐元佐已经明白了徐阶意思:“大父是否觉得,皇帝垂拱而治,而百官行政,各司其职,才是最好的?”
徐阶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登上首辅高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答案写在了值房里。
——以威福还主上;
——以政务还诸司;
——以用舍刑赏还诸公论!
皇帝应当受万民膜拜,也因此可以享受天下子民的供养。前者是威,后者是福。这便是威福还于主上,也是对严嵩的总结:窃威据福,不当人臣!
而在威福之外呢?
政务要还于诸司,让六部与诸寺承担自己的权责,处理大明上上下下的大小事件。这原本也是被严嵩窃取了,现在要拿回来,拿回来给谁?给诸司,而非给皇帝。
用舍刑赏是人事和司法权,这部分权力要还给公论,也不是还给皇帝。
三句话既清算了严嵩,表明了自己与严嵩的区别,这叫承上。同时又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强调了诸司和公论,这叫启下。
这是徐阶的执政纲领,也是官僚集团对皇权的宣战檄文。尽管徐阶百般掩饰,让皇帝以为自己仍旧是掌控诸司、公论之人,事实上大明的政权和皇权已经分道扬镳了。下一位统合政权和皇权的明朝皇帝,要等崇祯皇帝朱由检继位,而他最重要的工作却是谢幕。
“他们说夏文愍公是权相,说严分宜是奸相,说我是权奸,呵呵。”徐阶轻笑一声,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夏文愍公就是徐阶的恩师夏言,当国时因为做事雷厉风行,豪迈强直,被称为权相。严嵩的奸相之名就不必说了,简直可以跟秦桧媲美——虽然真正能够历数他罪责的人并不多。而称徐阶为权奸,则已经有了风声,恐怕徐阶一死,此风便会盛行。
说徐阶“权”,因为他说一不二;说他“奸”,主要是假借众议。
反对者如高拱郭朴。指责徐阶不与其他阁辅商议,就发表了先帝的遗诏,而且还将遗诏写成了罪己诏。这眼里是有公论么?只此一点,足以证明徐阶之“奸”,丝毫不逊严嵩。
“那些蝇营狗苟之徒,是看不透的。”徐阶长叹了一口气。
徐元佐突然明白徐阶为何要执着地倒严了。
如果只是为了给他老师报仇。这个动力恐怕还不够。因为徐阶内心中已经站在了官僚集团一边,他的政治抱负是像老师夏言、前贤杨廷和那样,让皇帝成为一尊只负责吃香火的神,而不是一个指手画脚的国家领导者。
严嵩却是皇帝的一条狗。
这种信念上的冲突,根本不是任何利益交换能够弥合的。
徐阶若是等不到倒严的机会,恐怕会一辈子熬下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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